“前院那两间房就够我们住了,后院的西合院,留给大哥吧。”
李秀茹在一旁听得心都凉了半截。
可陈建国话己出口,她一个妇道人家,根本无法反驳。
就这样,陈建业一家分得了后院完整的西合院,陈老二分得了前院破旧的一间半正屋和一间东厢房。
李秀茹原本以为,分了家,脱离了王彩凤的掌控,她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她却不知道,分家,仅仅是她和孩子们更深苦难的开始。
那个被她视为依靠的丈夫,他的心,从来就没有真正从后院那个“家”里分出来过……
公公婆婆的冷眼,丈夫的疏离,压在李秀茹瘦弱的脊梁上。
她不再奢望从那个所谓的“家”里获得任何帮衬,只能咬着牙,一个人拖着两个女儿,在贫瘠的土地和琐碎的家务间挣扎求存。
九岁的引娣,过早地褪去了孩童的懵懂。
她时刻看护着妹妹招娣。
招娣才六岁,走路还不稳当,常常摔跤,膝盖和手肘总是青一块紫一块。
李秀茹忙地里的活计时,引娣就带着妹妹在田埂上挖野菜,或是坐在家门口那块青石板上,眼巴巴地望着村口,期盼着母亲归家的身影。
陈建国依旧故我。
在铁匠铺抡了一天大锤,汗水浸透的粗布衫能拧出水来,回到家,往那张吱呀作响的破藤椅上一瘫,便开始吆喝:
“饭呢?”
“饿死老子了!”
他似乎从未想过,那点被他视为理所当然的饭食,是李秀茹如何从牙缝里、从黄土里,一点一点抠出来的。
他更不会去想,他下死力气换来的工钱,究竟几何,又流向了何处。
每次跟着陈建业赶集卖完铁器回来,王彩凤给他多少,他便接多少,从不多问一句。
那几张皱巴巴的票子,往往在他口袋里还没焐热,就被他掏出来,吆喝上几个同样游手好闲的村民,钻进村头那家烟雾缭绕的小酒馆,换成一碗碗烧喉的劣酒,和一时的称兄道弟、吹牛扯谎。
陈老爷子知道自己亏待了小儿子这一房。
可他一想到李秀茹几次三番回娘家“搬救兵”,让他在李家人和村里人面前下不来台,那点微弱的愧疚便被执拗的怨气压了下去。
他固执地认为,“家丑不可外扬”,李秀茹的行为,是赤裸裸地打他的老脸。
因此,哪怕陈建国一个子儿也不往家拿,他也只是阴沉着脸,装作看不见。
他是陈家坳数得着的匠人,在族里说话颇有分量,他不发话,旁人即便同情李秀茹,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替她言语。
李氏母女的艰难,村里人都看在眼里。
那时兵荒马乱,土地贫瘠,收成本就微薄。
引娣和招娣,常年穿着打满补丁的旧衣服,小脸蜡黄,瘦得只剩下一双大眼睛,胳膊腿细得像麻秆。
反观后院陈建业家的几个孩子,虽说不上多么富态,但至少脸颊是的,衣服是齐整的。
陈建国不是瞎子,他自然看得见自己女儿和后院侄子的天壤之别。
但他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
在他那被酒精和王彩凤话语浸泡的脑子里,两个迟早要嫁出去的“赔钱货”,哪有他大哥那几个能传宗接代的侄子金贵?
李秀茹知道,不能总指望娘家。
兄嫂虽好,但也有自己的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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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中了村后山那片无人问津的荒地,蒿草长得比人还高。
她一锄头一锄头地开垦,细嫩的手掌磨出了血泡,血泡破了,结成厚厚的老茧。
她在那片新开的地里,种上了二花(金银花)。
她从小在杂货铺长大,知道药材比粮食金贵。
更重要的是,二花命贱,种下去,几乎不用打理,靠天吃饭就能活。
苍天终究没有完全闭上眼。
那一季,二花居然有了不错的收成,晒干了有十来斤。
她偷偷让娘家哥哥帮忙带到镇上卖了,换回了一些微薄的积蓄。
就是靠着这点钱,引娣和招娣在那年的冬天,脚上终于穿上了虽然笨重、却无比暖和的棉鞋。
看着女儿们冻得通红的脚丫子塞进新棉鞋里时那满足的笑容,李秀茹背过身去,偷偷抹掉了眼角的。
陈家本家有位看不下去的老叔公,私下里点了点陈老爷子,说:
“老哥,两个儿子,都是亲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能做得太偏,寒了孩子的心。”
陈老爷子面上挂不住,把陈建国叫来训斥了一顿,勒令他往后必须顾家,挣的钱要交给李秀茹。
陈建国当面唯唯诺诺,答应得好好儿的。
可一转身,王彩凤只需在他耳边叹口气,说几句“爹娘年纪大了,想吃点好的都难。”
“你侄子们正长身体,饿得嗷嗷叫”之类的话,陈建国那点刚刚被父亲激起的、对妻女微不足道的责任感,便烟消云散,把老爷子的叮嘱抛到了九霄云外。
招娣三岁多的时候,李秀茹再次怀孕了。
这一次,她怀着近乎虔诚的期盼,日夜祈祷腹中是个男孩。
不为别的,只为了能在这个家里喘口气,不再被陈家人用那种“绝户”的眼神看待,不再被王彩凤指着鼻子骂“生不出带把的”。
然而,老天爷似乎格外吝啬对她的怜悯。
孩子生下来,又是一个丫头。
当接生婆吞吞吐吐地报出“又是个闺女”时,屋外的陈建国瞬间炸了。
他抄起墙角的扫帚,狠狠砸在门上,破口大骂:
“没用的东西!”
“老子就知道你是个生丫头的烂肚皮!”
“你是存心要让老子陈建国断子绝孙啊!”
陈老太太本就因李秀茹前次“忤逆”而心怀不满,此刻更是恼恨交加,连脐带都懒得剪,阴沉着脸骂道:
“又是一个讨债鬼!”
“生下来干啥?”
“还不如首接按进尿桶里淹死,省得浪费粮食!”
是李秀茹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护住了那个刚出生、浑身还带着血污的小女儿,哭声凄厉得像要呕出血来:
“谁敢动我的孩子!”
“我跟她拼命!”
三丫头总算保住了。
可这个家,己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孩子还没满月,一天傍晚,李秀茹因为连日劳累和营养不良,晕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她从噩梦中惊醒,身边空空如也,那个襁褓中的小女儿不见了踪影。
她疯了一样冲出屋子,只见陈建国蹲在院子里,闷头抽烟。
她扑过去,撕扯着他:
“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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