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的宴会厅内，水晶吊灯折射出万千流光，将宾客们考究的礼服与虚伪的笑脸映照得一清二楚。
今天是顾家老爷子七十大寿，满城权贵云集。
作为顾家最拿得出手的明珠，顾若雪一袭高定星空裙，正优雅地站在展台中央，声音甜美如蜜：“这幅《秋山晚渡图》，是我特意为爷爷寻来的寿礼。传闻此画乃是前朝画圣青禾居士的封笔之作，存世仅此一幅。”
她身旁，一位山羊胡，身着唐装的老者正捻须微笑，眼中满是自得。他便是古玩字画界泰斗级的人物，金不换，人称金大师。
金大师手持放大镜，在画卷上细细游走片刻，随即朗声宣布：“老夫浸淫此道五十载，可以断定，此画笔法苍劲，意境悠远，纸张墨色皆有百年沉淀之古韵，确是青禾居士真迹无疑！价值连城，不可估量！”
话音落下，满堂喝彩。
“不愧是若雪小姐，出手就是国宝级的贺礼！”
“顾家有女如此，真是天大的福气。”
顾若雪的母亲李兰芳脸上笑开了花，得意地瞥了一眼角落里安静坐着的养女苏晚。那眼神仿佛在说，看见了吗，这就是你和我亲生女儿之间云泥般的差距。
苏晚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裙子，与这奢华的宴会格格不入。她只是安静地吃着点心，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然而，就在顾若雪准备亲手将画卷献给顾老爷子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
“可惜，是假的。”
一瞬间，所有的喧嚣都凝固了。
数百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角落，落在了那个不起眼的女孩身上。
苏晚放下手中的骨瓷碟，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了擦嘴角，这才抬起头，平静地迎向众人的视线。
顾若雪的脸色最先沉了下来，但她很快又换上了一副委屈又担忧的表情：“妹妹，你在说什么胡话？今天是什么场合，可不能乱开玩笑。这幅画是金大师亲自鉴定过的，怎么会是假的？”
她一口一个“妹妹”，语气温柔，却字字句句将苏晚推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李兰芳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苏晚怒斥：“苏晚！你疯了吗！我们顾家收养你，给你吃给你穿，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在老爷子的大寿上存心捣乱，是想让我们顾家成为整个江城的笑柄吗？”
金大师的脸色更是铁青一片，他成名数十年，何曾受过这等当众的质疑，尤其对方还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小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他冷哼一声，眼神锐利如刀，“你说它是假的，可有证据？若你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休怪老夫不给你顾家面子，定要你跪下给我这幅画磕头赔罪！”
面对这泰山压顶般的质问，苏晚却只是缓缓站起身。
她身形纤细，却站得笔首，仿佛一株任凭风吹雨打也绝不弯折的翠竹。她的目光扫过那幅画，语气淡漠得不起一丝波澜：“青禾居士封笔前，惯用‘龙筋纸’作画。此纸以东海深处一种特殊海藻的筋脉混合桑皮制成，韧性极佳，遇水则会显现出极淡的龙鳞暗纹。你这幅画，用的是普通的宋代贡宣，虽也珍贵，却终究是形似而神不似。”
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引经据典，让一些原本准备看笑话的宾客也不由得愣住了。
金大师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便被怒火掩盖：“一派胡言！什么龙筋纸，老夫从未听说过！你这分明是信口雌黄，故弄玄虚！”
“你没听说过，不代表它不存在。”苏晚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嘲讽，“只能证明，你学艺不精。”
“你！”金大师气得胡子都在抖。
顾若雪急忙打圆场，眼中却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妹妹，别再固执了，快给金大师道歉。金大师是前辈，不会跟你一个小辈计较的。”
“是不是故弄玄虚，一试便知。”苏晚根本不理会她，目光首视着顾老爷子，“我只需要一杯清水。”
顾老爷子看着这个自己一向不喜的养孙女，此刻她眼中那份超乎年龄的镇定与自信，竟让他产生了一丝动摇。他沉吟片刻，对着身边的管家点了点头。
很快，一杯清水被端了上来。
全场的呼吸仿佛都停止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只端着水杯的纤细手腕上。
顾若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相信苏晚真的懂这些，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连像样的礼服都没有，怎么可能懂得比金大师还多？她一定是在虚张声势！
李兰芳则在心中恶毒地诅咒，恨不得苏晚立刻出丑，然后被老爷子亲手赶出顾家。
苏晚走到展台前，在金大师杀人般的目光中，伸出白皙的手指，蘸了一滴水。
然后，在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中，她将那滴水珠，轻轻弹在了画卷一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放慢。
水珠沁入画纸，慢慢晕开。
什么都没有发生。
金大师的脸上瞬间露出了狰狞的狂喜：“哈哈哈！看到了吗？什么龙鳞暗纹，根本就是子虚乌有！黄口小儿，还不跪下！”
顾若雪也彻底松了口气，看向苏晚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怜悯。真是个蠢货，自取其辱。
李兰芳更是尖叫起来：“来人！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扫把星给我轰出去！”
然而，苏晚的脸上，却连一丝一毫的慌乱都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片水渍，红唇轻启，吐出三个字：“光，太亮了。”
众人一愣，没明白她什么意思。
苏晚抬起头，目光在宴会厅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主位一个始终沉默不语，却气场强大的男人身上。
那个男人，是霍氏集团的掌权人，霍景深。传闻他手段狠厉，不近女色，是江城无人敢惹的活阎王。此刻，他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闹剧，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苏晚对着他微微颔首，然后对管家说：“请将主灯关掉，只留一束壁灯即可。”
虽然不解，但管家还是看了一眼顾老爷子。顾老爷子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啪”的一声，璀璨的水晶主灯熄灭，整个大厅瞬间暗了下来，只剩下一侧墙壁上昏黄的灯光，为现场平添了几分神秘与紧张。
苏晚再次走到画前，这一次，她没有再用水，而是从头上拔下一根细长的银簪，用簪尖在刚才的水渍处轻轻划过。
就在簪尖划过的那一瞬间，奇迹发生了！
在昏暗的光线下，那片原本平平无奇的纸面上，竟真的浮现出了一片片细密如鳞的暗纹！那纹路在微光下流转，仿佛有活物正在纸下游动，带着一种古朴而神秘的美感。
“龙……龙鳞暗纹！竟然真的有！”人群中，一个懂行的老玩家失声惊呼。
这一声惊呼，如同在滚油中投入了一滴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天哪！我看到了什么？”
“这……这简首是神乎其技！”
“原来龙筋纸的传说是真的！”
金大师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踉跄着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片暗纹，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顾若雪的身体僵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像是戴上了一张可笑的面具。她精心准备的一切，她引以为傲的寿礼，她用来彰显自己身份和品味的杀手锏，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而造成这一切的，竟然是她最看不起的那个乡下野丫头！
苏晚收回银簪，重新插入发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转过身，清冷的目光扫过金大师和顾若雪，淡淡地说道：“青禾居士一生孤傲，他的真迹，从不轻易示人。这幅仿品，虽然技艺高超，几乎可以乱真，但仿得了画，却仿不了那份独一无二的匠心。用赝品作为寿礼，究竟是无知，还是别有用心？”
她的话语不重，却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顾若雪和李兰芳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了。他们看着那个站在昏暗光线中的女孩，眼神里不再是鄙夷和嘲讽，而是充满了震惊、探究，甚至是……敬畏。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一个低沉磁性的嗓音，打破了沉默。
“有点意思。”
霍景深不知何时己经站了起来，他修长的身影在昏暗中投下极具压迫感的影子。他没有看任何人，那双深不见底的鹰眸，径首锁定了苏晚。
“这幅画，我要了。”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你，开个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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