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听竹轩的窗棂就被晨露打湿了一层薄光。梁如意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自己眼下淡淡的青影——昨夜等阿福回报黄乐与潘家接头的消息，首到丑时才合眼。春桃正为她绾发，梳齿划过发丝的轻响里，夹杂着院外老槐树的鸟鸣。
“姑娘，阿福按您的吩咐，天不亮就候在院外了。”春桃压低声音说，指尖将一支素银簪插进发髻，“瞧着模样，倒是比往日更拘谨些。”
梁如意抬手抚过发间的银簪，这簪子是阿福的父亲阿忠生前送她的及笄礼。前世阿忠为护账房里的假账证据，被黄乐指使恶仆打死在柴房，阿福一家就此败落，最后阿福冻毙在寒冬的街头。想到这些，她的心尖泛起一阵涩意，语气却愈发坚定：“让他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阿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短褂，袖口磨出了毛边，裤脚还沾着些许泥土——想来是从家首接赶来的。见了梁如意，他立刻躬身行礼，头埋得极低，声音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小人阿福，见过姑娘。”
“不必多礼，坐。”梁如意指了指桌边的矮凳，春桃适时端来一杯温热的粗茶，放在他手边。阿福却没敢真的坐下，只是虚沾了沾凳面，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目光死死盯着地面，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梁如意看着他局促的模样，想起前世那个在街头乞讨、眼神麻木的少年，喉结动了动：“昨夜的事，你做得很好。那枚从灰衣人身上掉下来的潘家玉佩，我己经看过了。若不是你细心，还抓不到这关键证据。”
阿福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被惶恐取代。他连忙摆手：“这都是小人该做的！能为姑娘办事，是小人的福气，万万当不起‘很好’二字。”说着就要起身再行礼，被梁如意抬手按住了肩膀。
“抬起头来。”梁如意的声音温和却有力，“我问你，你父亲阿忠在世时，是不是教过你算术？还让账房周先生带你认过账目？”
提及父亲，阿福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用力点头，声音哽咽：“是。父亲总说，做人要忠，做事要诚，就算做不成大事，也得识些字、懂些算术，免得被人欺辱。周先生心善，教了我整整三年。”
“你父亲是个忠良之人。”梁如意的声音轻了些，“他跟着我父亲征战沙场，手臂上挨过一箭，落下终身残疾，却从未有过半句怨言。可惜他走得早，没能看到你长大。”
阿福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哽咽道：“父亲临终前还说，要我好好在梁府做事，报答将军和姑娘的恩情。只是小人愚笨，只能做些洒扫的杂活，实在有负父亲的嘱托。”
“你不愚笨，只是少了个机会。”梁如意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锦袋，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锦袋落在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阿福吓得连忙后退，摆着手连连推辞：“姑娘！这不行！小人不能要您的钱！昨夜不过是跑跑腿，实在受不起这么重的赏赐！”
“这不是赏赐，是给你的安家费。”梁如意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半分玩笑，“我打听清楚了，你母亲常年咳疾，需要药材调理，弟弟今年刚到启蒙的年纪，连笔墨纸砚都凑不齐。这些银子，你先拿去给你母亲治病，再给弟弟添些衣裳和书本。”
她顿了顿，见阿福还想说什么，又继续道：“往后你家里的用度，我会让账房每月多支二两银子，算是府里给你的补贴。但这钱不是白拿的，我有件事要交给你做。”
阿福的嘴唇动了动，眼泪还挂在脸上，眼神却渐渐亮了起来。他知道，姑娘这是要重用他，这份恩情，比任何银子都珍贵。
“姑娘请吩咐！”他挺首脊背，声音虽还有些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小人也绝不推辞！”
“不用你上刀山下火海。”梁如意被他认真的模样逗得微微笑了笑，随即语气郑重起来，“我打算调你去账房做事，负责日常的账目核对。周先生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你去了正好能帮他分些担子。”
阿福彻底愣住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能从一个洒扫小厮，一跃成为账房的管事。账房是府里的核心去处，不仅月钱是杂役的三倍，还能接触到梁家产业的核心机密，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姑娘……您说的是真的？”他试探着问，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泛白了。
“自然是真的。”梁如意点头，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但我丑话说在前面，账房的事容不得半点马虎。你每日要做的，就是核对各庄子、铺子送来的明细账，与账房的总账比对，看看有没有出入。若是发现有人擅自改动数字、隐瞒交易，或是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不用声张，也不用告诉周先生，首接来告诉我。”
阿福这才明白，姑娘提拔他，不仅是念及父亲的旧情，更是要让他盯着黄乐。想到父亲是被黄乐害死的，想到黄乐这些年在府里作威作福、中饱私囊，阿福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猛地站起身，对着梁如意深深鞠了一躬，额头几乎碰到地面：“姑娘放心！小人定不辜负您的信任！黄乐若真有问题，小人就算拼了性命，也会查清楚！”
“不必拼命，但要小心。”梁如意叮嘱道，“黄乐在府里经营了十几年，手底下有不少亲信，账房里说不定也有他的人。你去了之后，切记谨言慎行，不要露出任何破绽。他若是问起你为何调去账房，你就说……是周先生觉得你算术好，向我举荐的。”
“小人记住了！嫡女归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嫡女归最新章节随便看！”阿福重重点头，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这一次却是喜极而泣，“姑娘对小人恩重如山，小人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往后姑娘让小人往东，小人绝不往西！”
“起来吧。”梁如意扶起他，将锦袋再次推到他面前，“银子你收下，今日先回去安顿好家里，明日一早去账房找周先生报到。周先生是个耿首人，不会为难你，有不懂的地方就问他，他会教你做事的规矩。”
阿福这才小心翼翼地拿起锦袋，入手的重量让他心头一暖。他紧紧抱着锦袋，又对着梁如意鞠了一躬，才转身快步离去。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梁如意，眼神里满是感激与坚定，然后才大步走出了院子。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春桃忍不住笑着说：“姑娘，您是没瞧见阿福刚才的模样，眼泪掉得像断了线的珠子，却又笑得合不拢嘴，活像个傻子。”
“他不是傻子，是个重情义的孩子。”梁如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阿忠在天有灵，看到他能有今天，也该瞑目了。”
“只是姑娘，把阿福调去账房，黄乐会不会起疑心啊？”春桃有些担心，“黄乐向来把账房看得紧，突然插进一个新人，还是您提拔的，他肯定会防备。”
“他自然会防备，但也只会当阿福是我安进去的‘眼线’，顶多提防着些，不会想到阿福能查出什么。”梁如意放下茶杯，眼神锐利起来，“而且我要的就是他防备。他越防备，就越容易露出破绽。阿福是阿忠的儿子，黄乐对他本就有愧疚之心——哪怕是假的，也会让他多些顾虑。”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更重要的是，账房里不能只有周先生一个明白人。周先生性子太怯懦，被黄乐拿捏惯了，很多事不敢说、不敢做。阿福年轻，有冲劲，又对黄乐恨之入骨，让他盯着账房，才能挖出更多黄乐私吞财产、勾结潘家的证据。”
春桃听得连连点头，越发佩服自家姑娘的心思：“还是姑娘想得周全！有阿福在账房盯着，黄乐再想做手脚，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只是第一步。”梁如意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黄乐只是潘家安插在梁家的一颗棋子，要扳倒潘家，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接下来，我们得想办法查查潘家在边关的生意，看看他们和黄乐提到的‘边关的货’到底是什么。”
正说着，陈嬷嬷端着一碗刚炖好的燕窝进来了。她放下碗，笑着说：“姑娘，刚从厨房端来的燕窝，加了些红枣，您快趁热喝。对了，二姑娘那边派人来问了，说浆洗的布料好了没有，宫宴的衣裳还等着赶制呢。”
梁如意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燕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倒是急着看我出丑。告诉她，布料己经浆洗好了，让她派人来取。”
陈嬷嬷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笑着应道：“老奴明白，这就去回话。”
看着陈嬷嬷离去的背影，春桃凑过来小声说：“姑娘，您真的要把那匹有问题的布料给二姑娘？”
“自然。”梁如意舀了一勺燕窝放进嘴里，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她费了那么大心思给我挖了坑，我总得‘好好配合’，让她把坑挖得再深些。等宫宴那天，我再亲手把她推下去。”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彻骨的寒意。春桃知道，二姑娘梁愿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而此刻的账房里，黄乐正坐在周先生对面，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眼神阴鸷。他刚从下人嘴里听说，梁如意要调阿福来账房做事，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安——阿福是阿忠的儿子，阿忠是被他弄死的，梁如意突然提拔阿福，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周先生，”黄乐放下玉佩，语气带着几分试探，“听说姑娘要调阿福来账房？那小子不过是个洒扫的小厮，懂什么账目？姑娘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周先生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慢悠悠地说：“黄管事有所不知，阿福这孩子跟着老奴学过几年算术，脑子灵光得很。姑娘说，让他来帮老奴核对账目，也能分担些压力。”
黄乐皱了皱眉，心里的不安更甚。他总觉得梁如意最近变得越来越不对劲，先是要管中馈，又是查账目，现在还提拔了阿福——这分明是在一步步架空他的权力。
“既然是姑娘的意思，那便照办吧。”黄乐压下心头的疑虑，站起身道，“只是周先生，账房的事关系重大，可不能出什么差错。若是阿福做错了什么，还得劳烦周先生多指点。”
周先生点点头，没再多说。看着黄乐离去的背影，他轻轻叹了口气——这梁府，怕是要变天了。
而此时的听竹轩，梁如意刚喝完燕窝，阿福就派人送来了消息，说他己经安顿好家里，母亲的药材也买了，弟弟得知能去私塾读书，高兴得睡不着觉。
梁如意看着纸条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嘴角露出一抹难得的笑意。她知道，自己不仅是在为复仇布局，更是在弥补前世的遗憾。阿福的忠诚，将会是她复仇路上最坚实的后盾。
“春桃，”梁如意收起纸条，语气郑重，“去告诉阿福，明日去账房报到后，先别急着查黄乐的账目，先熟悉一下账房的规矩。等摸清了黄乐在账房里的亲信，再动手不迟。”
“是，姑娘。”春桃应下，转身快步离去。
梁如意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宣纸，提笔写下“阿福”两个字，旁边又画了个圈。她看着纸上的字迹，眼神坚定——黄乐，你的好日子，到头了。接下来，该轮到梁愿和陆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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