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刚散，听竹轩的院门外就传来轻叩声。春桃撩开帘子看了眼，回头对正对着账本蹙眉的梁如意道：“姑娘，是二姑娘身边的翠儿，说要来取浆洗好的海棠云锦。”
梁如意握着狼毫的手一顿，朱砂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小红点。她抬眼望向窗外，晨光正透过海棠树的枝叶，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影——算算日子，梁愿定是急着赶制宫宴的衣裳，才会这么早派人来。“让她进来吧。”
翠儿踩着青石板走进来，脸上堆着刻意的殷勤，福身道：“大姑娘安。我家姑娘说，宫宴就在明日，怕赶制衣裳来不及，让奴婢来取那匹海棠云锦。”她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落在书桌旁堆着的账册上，眼底飞快掠过一丝鄙夷——在她看来，嫡长女沦落到管账，实在是件落魄事。
梁如意放下笔，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语气平淡：“春桃，去库房把那匹海棠云锦取来，给翠儿姑娘带上。”
“哎，这就去！”春桃脆生生应着，转身往外走，路过翠儿时，还“不小心”撞了她一下，怀里抱着的铜盆晃了晃，溅出几滴清水在翠儿的裙摆上。
“你走路没长眼睛吗？”翠儿立刻变了脸色，捂着裙摆往后退，语气尖刻，“这可是我家姑娘赏的绫罗裙，溅脏了赔得起吗？”
春桃连忙躬身道歉，眼神却带着几分委屈：“对不住翠儿姑娘，我这就去给您擦。只是库房路远，我怕耽误了二姑娘赶衣裳，要不我先去取布，回来再给您赔罪？”
翠儿本想再发作几句，可一想到宫宴的衣裳，终究是忍了下来，不耐烦地挥挥手：“罢了罢了，快去取布，要是误了我家姑娘的事，仔心你的皮！”
春桃应声离去，翠儿则站在院子里，目光时不时往正屋瞟，显然是想看看梁如意的“窘境”。梁如意坐在窗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梁愿的丫鬟，倒是和她主子一样，眼高于顶，却没什么脑子。
不多时，春桃抱着个蓝布包裹回来，额角还带着薄汗，气喘吁吁地说：“姑娘，布取来了。”她将包裹递到翠儿面前，故意往旁边偏了偏，挡住了翠儿想掀开看的手，“翠儿姑娘，这就是浆洗好的海棠云锦，您快拿回去给二姑娘吧，别耽误了时辰。”
翠儿本想打开看看，可春桃催得紧，再加上她素来觉得梁如意不敢在布料上动手脚——毕竟梁愿手里还握着那匹掺了劣质绣线的粉色云锦，料定梁如意只会乖乖交出好布。她只粗略摸了摸包裹的厚度，又看了眼露出的边角，见是鲜亮的粉色，便满意地点点头：“算你们识相。”
说着，她抱起包裹，急匆匆地往外走，连句道谢都没有。春桃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对着地上啐了一口：“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丫鬟，倒比主子还横！”
“别气了。”梁如意走到门口，望着翠儿消失在月门后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她越得意，明日宫宴上就摔得越惨。”
春桃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姑娘，您真的把二姑娘为自己准备的那匹粉色云锦给她了？那布上的绣线一沾水就褪色，还藏着细针，二姑娘穿在身上，不得出大丑？”
“这正是我要的。”梁如意转身回屋，坐在桌边拿起那匹真正的海棠云锦——布料细腻，绣线紧实，是她特意让人从江南运来的上等货，“梁愿想让我在宫宴上出丑，用劣质布料害我，我便‘顺水推舟’，让她自己尝尝这滋味。”
她顿了顿，指尖抚过布料上精致的海棠花纹，又道：“那匹粉色云锦，她本是为我准备的，上面的绣线不仅会褪色，还掺了些容易勾丝的粗线，穿在身上稍一动作就会裂开。更妙的是，陈嬷嬷在她的衣襟内侧绣了朵‘暗花’，用的是遇汗就会变黑的颜料，明日宫宴人多闷热，她一出汗，那朵黑花便会显出来，保管让她成为全场的笑柄。”
春桃听得眼睛发亮，忍不住笑道：“还是姑娘想得周全！二姑娘一心想艳压群芳，明日穿了那破布做的衣裳，怕是要变成‘艳压群嘲’了！”
“这还只是开始。”梁如意将海棠云锦递给春桃，“你把这布送到绣房，让张绣娘按我上次说的样式赶制，务必在今日日落前做好。记住，领口处要绣得松些，方便我随时‘不小心’扯坏。”
春桃愣了一下：“姑娘，您要扯坏自己的衣裳？”
“自然。”梁如意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明日宫宴，我若是穿着完好的海棠云锦，梁愿定会起疑。不如我‘不小心’扯坏领口，再借故去偏殿换衣裳，正好能撞见梁愿衣裳出问题的样子，还能在众人面前卖个‘可怜’。”
春桃恍然大悟，连忙应道：“姑娘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送走春桃，梁如意拿起桌上的账册，却没了心思细看。她走到窗边，望着院子里的海棠树，思绪渐渐飘远——前世宫宴，她就是穿着梁愿“送”的劣质衣裳，不仅当众裂开裙摆，还被颜料染了一身黑，成了京城里的笑柄。也是在那场宴会上，陆欢当着众人的面“体贴”地为梁愿解围，却对她的窘境视而不见，彻底伤了她的心。
这一世，她要让所有欺辱过她的人，都付出代价。
正想着，阿福敲门进来，手里拿着张纸条，脸色有些凝重：“姑娘，黄乐补传了消息，被小人截下来了。”
梁如意接过纸条，上面的字迹依旧潦草，却比上次多了几分急切：“海棠布己取，药方之事暂缓，宫宴后再议。潘家公子约陆欢今夜相见，地点在醉仙楼三楼。”
“潘家约陆欢见面？”梁如意眉头微蹙，“宫宴前夜见面，定是在谋划什么要紧事。阿福，你今夜悄悄去醉仙楼，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切记不要暴露自己。”
“是，姑娘。”阿福躬身应下，又补充道，“还有，小人发现，黄乐今日去了夫人的院子，在主卧门口徘徊了许久，像是在打探什么。”
梁如意心中一沉，黄乐果然盯上了母亲的主卧。“陈嬷嬷己经把放药方的木盒换了，里面放的都是普通药方，还故意留了个缝隙，让黄乐能‘轻易’偷到。你让张守卫多留意黄乐的动静，等他真的动手偷了木盒，立刻来报。”
“小人明白。”阿福点点头，转身离去。
阿福走后，梁如意坐在书桌前，将黄乐的纸条与之前的证据放在一起。潘家、陆欢、梁愿、黄乐，这几股势力缠绕在一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而宫宴，就是撕破这张网的最好时机。
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明日宫宴的计划：第一步，让梁愿穿着劣质布料做的衣裳出丑；第二步，借换衣裳的机会，收集梁愿与潘家勾结的证据；第三步，找到秦勒政摄政王，将潘家与黄乐勾结的证据交给她；第西步，引导众人发现黄乐偷窃药方的阴谋。
每一项计划后面，她都细细标注了应对之策，确保万无一失。
夕阳西下时，春桃从绣房回来，手里捧着一件海棠色的骑射装——正是用那匹上等云锦做的，领口处绣着精致的云纹，看起来华贵又不失灵动。“姑娘，衣裳做好了，您快试试！”
梁如意换上衣裳，对着铜镜照了照，领口处果然如她所料，绣得有些松，稍一用力就能扯坏。她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春桃，你把那件备用的素色衣裳准备好，明日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放心吧姑娘，都准备好了！”春桃笑着应道，又递过来一个小巧的香囊，“这里面是林师傅给的解毒丸和药膏，还有您让小人准备的银针，都放里面了。”
梁如意接过香囊，系在腰间，指尖感受到银针的尖锐，心中安定了不少。
夜幕降临，府里的灯火陆续亮起。阿福悄悄从醉仙楼回来，脸上带着兴奋：“姑娘，小人听到了！潘家公子让陆欢在宫宴上故意引开将军的注意，他们要趁机给皇后娘娘献上‘贺礼’，其实是想把那匹掺了违禁品的布料送给皇后，栽赃给咱们梁家！”
“栽赃梁家？”梁如意眼神一冷，“他们想用什么罪名？”
“说是‘以次充好，藐视皇室’。”阿福咬牙道，“潘家还说，只要皇后娘娘发怒，皇上定会降罪梁家，到时候他们再趁机揭发‘梁家私通敌国’的假证据，彻底扳倒咱们！”
梁如意倒吸一口凉气，潘家果然好狠毒的心思！不仅想让她出丑，还想借此扳倒整个梁家！她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们的‘贺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己经准备好了，就藏在潘家的马车里，明日会随潘家公子一起进宫。”阿福连忙说道，“小人还听到，他们让梁愿在宴会上‘不小心’打翻酒杯，洒在您的衣裳上，让您的‘劣质布料’现形。”
“真是算计到骨子里了。”梁如意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可惜，他们千算万算，也算不到，那匹劣质布料，己经穿在了梁愿自己身上。明日宫宴，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先现形！”
她顿了顿，又道：“阿福，你明日一早去趟摄政王府，把这个交给秦勒政摄政王。”她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潘家栽赃梁家的计划，还有他们私运违禁品的证据地点，“告诉摄政王，梁家愿意与他合作，共同扳倒潘家。”
阿福接过纸条，重重点头：“姑娘放心，小人定能送到！”
送走阿福，梁如意走到窗边，望着远处潘家的方向。夜色深沉，潘家的府邸灯火通明，像是一只蛰伏的巨兽，正等着明日的狩猎。可他们不知道，猎物早己变成了猎人，正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姑娘，该歇息了，明日还要早起进宫呢。”春桃端着洗脚水进来，轻声劝道。
梁如意点点头，坐在床边，任由春桃为她褪去鞋袜。热水漫过脚踝，驱散了一天的疲惫，可她的大脑却依旧清醒——明日的宫宴，不仅是她的复仇之战，更是梁家的生死之战，她不能有半点差错。
夜深了，听竹轩的灯火终于熄灭。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窗边的衣裳上，海棠色的布料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像是藏着无数的秘密。
而此刻的梁愿院子里，翠儿正拿着那匹粉色云锦，献宝似的递给梁愿：“姑娘，您看，这就是从大姑娘那里取来的海棠云锦，颜色多鲜亮，绣工也好看！”
梁愿接过布料，随意摸了摸，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算梁如意识相。翠儿，立刻让绣娘赶制，明日我要穿这件衣裳去宫宴，定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谁才是梁家真正的大小姐！”
翠儿连忙应着，抱着布料去了绣房。梁愿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娇美的面容，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意——梁如意，明日宫宴，我定要让你身败名裂！
她却不知道，自己亲手挑选的“陷阱”，早己变成了埋葬自己的坟墓。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梁府就热闹了起来。丫鬟们忙着为主子们梳妆打扮，仆役们则搬着备好的贺礼，准备进宫。
梁如意穿着那件海棠色的骑射装，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春桃为她绾发。她没有选择华丽的金簪，只插了一支素银簪，看起来清雅又不失端庄。“春桃，东西都带齐了吗？”
“带齐了，备用衣裳、解毒丸、银针，还有您让准备的香料，都在包袱里。”春桃一边为她插上最后一支珠花，一边说道，“阿福也回来了，说摄政王收下了纸条，还让他带话，说明日宫宴上会照应您。”
梁如意点点头，心中安定了不少。她站起身，对着铜镜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女子眼神坚定，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切准备就绪，只待宫宴开场。
这时，门外传来丫鬟的禀报：“大姑娘，二姑娘来了，说要和您一起进宫。”
梁如意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让她进来。”
梁愿穿着那件粉色云锦做的衣裳，袅袅娜娜地走进来，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姐姐，你看我这件衣裳好看吗？这可是从你那里取来的海棠云锦做的，果然鲜亮。”
梁如意故作惊讶地看着她的衣裳，眼底带着恰到好处的羡慕：“妹妹穿这件衣裳真好看，比我这件好看多了。”
梁愿心中得意，却假意谦虚道：“姐姐说笑了，姐姐穿这件也很好看。咱们快些走吧，别耽误了进宫的时辰。”
梁如意点点头，与梁愿一同走出听竹轩。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海棠色与粉色的衣裳交相辉映，看似和谐，实则暗藏杀机。
马车缓缓驶离梁府，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梁如意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望着窗外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心中默念：潘家，梁愿，陆欢，黄乐，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宫宴的钟声，即将敲响，一场好戏，也即将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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