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后的汀兰水榭,褪去了白日的浮躁,只剩灯笼在廊下轻轻摇曳,将光影投在青石板上,忽明忽暗。梁如意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捧着一盏刚沏好的云雾茶,茶烟袅袅,模糊了她眼底的思绪。方才与父亲的对话还在耳边回响,“摄政王秦勒政”这六个字,像一颗投入静水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层层涟漪。
“姑娘,老管家来了。”春桃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低声禀报。
梁如意抬眸,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划过:“让他进来。”
老管家是梁家伺候了三代人的老人,姓周,头发己有些花白,却依旧精神矍铄。他穿着一身半旧的青布褂子,走进屋便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大小姐唤老奴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周管家坐吧。”梁如意指了指对面的绣墩,又示意春桃倒茶,“今日找您来,是想向您打听个人。”
周管家谢过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神色恭敬:“大小姐但问无妨,老奴知道的,定当如实禀报。”
“您可知摄政王秦勒政?”梁如意开门见山,目光落在老管家脸上,仔细捕捉着他的神色变化。
周管家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随即缓缓点头:“老奴知道。摄政王可是咱们大靖的栋梁之才,当年北疆蛮族来犯,朝堂上下人心惶惶,是年仅十六岁的他主动请缨,带着三万铁骑出征,硬生生把蛮族打回了漠北,还夺回了被占的三座城池。那一战,可是让他一战成名啊!”
说起秦勒政的战功,周管家的语气里满是敬佩,皱纹里都透着激动:“老奴还记得,当年摄政王凯旋归来时,京城万人空巷,百姓们都挤在街头看他,那场面,真是热闹极了!他骑在战马上,一身银甲染血,却半点不狼狈,眼神亮得像寒星,看着就让人安心。”
梁如意静静地听着,指尖不自觉地收紧。十六岁出征,一战成名,这般履历,足以见得秦勒政绝非等闲之辈。前世她被困于后宅,只知“摄政王”权势滔天,却不知他还有如此传奇的过往。
“那他后来为何会辅佐幼帝?”梁如意追问,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听闻先皇在世时,对他极为信任。”
“先皇与摄政王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感情本就深厚。”周管家叹了口气,语气沉了些,“先皇身体素来不好,三年前染了重疾,自知时日无多,便下旨让摄政王辅佐年幼的太子。先皇驾崩后,摄政王以皇叔之尊摄政,朝中大小事务皆由他决断,可他却从未有过半点僭越之心,事事以幼帝为先,对先皇留下的旧臣也极为敬重,这般心性,真是难得。”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摄政王性子确实冷了些,常年驻守北疆,回京后也大多待在摄政王府或皇宫,极少参加世家的宴饮。京中不少夫人想把女儿许配给他,托了多少关系说和,都被他婉拒了。有人说他是一心为国,无心儿女情长;也有人说他是见惯了沙场生死,对这些儿女情长提不起兴趣。”
梁如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清苦的茶香在舌尖散开,让她的思绪愈发清明。手握重权却不僭越,性子冷僻却心怀天下,这样的人,绝非陆欢之流可比,也不是梁愿能轻易攀附的。若想与他结交,绝不能用寻常闺秀的手段,更不能暴露自己复仇的真实目的。
“那摄政王与朝中大臣的关系如何?”梁如意又问,目光锐利,“比如户部侍郎陆大人,或是吏部尚书?”
周管家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他在梁家待了一辈子,大小姐虽平日沉静,却绝非不问世事的性子,如今这般打探摄政王,想必是与明日秋猎有关。他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摄政王与陆侍郎素来不和。去年漕运改革,陆侍郎从中作梗,收受贿赂,被摄政王查出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弹劾了他,虽未罢官,却也让他颜面尽失,丢了不少权力。至于吏部尚书,倒是与摄政王有些交情,两人都曾在北疆待过,算是老相识。”
听到这里,梁如意的眼底闪过一丝亮光。陆欢是户部侍郎的儿子,秦勒政与陆侍郎不和,若是明日秋猎上,秦勒政撞见陆欢蓄意谋害她,定会公事公办,甚至可能借机进一步打压陆家。这对她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助力。
“那摄政王平日里有什么喜好吗?”梁如意继续追问,语气里带着几分少女的好奇,“比如喜欢什么茶,或是对什么物件感兴趣?”
“摄政王常年在军中,生活素来简朴,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周管家仔细回想了片刻,才说道,“不过老奴曾听府里的老仆说,摄政王对弓箭极为痴迷,尤其是当年他在北疆用过的那把‘破虏弓’,更是视若珍宝。另外,他似乎对医术也有些研究,当年在战场上,还曾亲自为重伤的士兵包扎过伤口。”
弓箭、医术。梁如意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两个关键词。明日秋猎,或许可以从这两方面入手,引起秦勒政的注意。
“多谢周管家告知这么多。”梁如意放下茶盏,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这些事,我也是好奇问问,您不必往外说。”
“大小姐放心,老奴省得。”周管家连忙起身行礼,“若是没别的吩咐,老奴就先下去了,还要去检查明日秋猎的行李。”
梁如意点了点头,看着周管家离去的背影,眼底的神色渐渐变得深邃。
春桃端着刚切好的水果走进来,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姑娘,您问了这么多关于摄政王的事,是想明日在猎场上结识他吗?”
“是,也不是。”梁如意拿起一块苹果,轻轻咬了一口,“结识他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要让他成为我们的‘证人’。”
她将苹果放在碟子里,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梁愿和陆欢明日要在西侧密林害我,而秦勒政负责猎场安防,极有可能去那里巡查。只要他亲眼看到陆欢的人惊马、放野猪,以他的性子,定会彻查此事。到时候,不仅梁愿和陆欢会身败名裂,陆家也会因此受到牵连。”
春桃眼睛一亮:“姑娘说得对!摄政王与陆侍郎不和,定会借着这事打压陆家!那咱们明日只需按原计划行事,等着摄政王来主持公道就行了?”
“不止如此。”梁如意摇了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算计,“若是能借机让摄政王看到我的能力,比如在遇险时沉着应对,或是对弓箭、医术有所见解,说不定能让他对我另眼相看。往后在京中,有他这样的人暗中照拂,梁愿和柳氏再想害我,就得掂量掂量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明跟在我身边,一旦看到摄政王的亲卫,就立刻提醒我。另外,把我那把‘惊鸿弓’带上——那把弓是当年外祖父留下的,材质精良,若是有机会让摄政王看到,或许能引起他的兴趣。还有,药箱里的金疮药和解毒剂都检查一遍,若是有士兵受伤,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是,姑娘!”春桃连忙应下,转身去准备。
梁如意走到窗边,望着摄政王府的方向。月光洒在远处的高墙之上,镀上了一层冷冽的银辉,就像那位摄政王给人的感觉一样。她不知道明日能否顺利见到秦勒政,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如自己所愿地出手相助,但她知道,这是她目前能抓住的最好的机会。
前世的她,就是因为太过软弱,太过依赖他人,才会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这一世,她要亲手抓住每一个可能改变命运的机会,哪怕对方是权势滔天、性情冷僻的摄政王。
与此同时,摄政王府的书房里,烛火通明。秦勒政正坐在案前,听着暗卫的禀报。
“王爷,梁家大小姐方才找周管家打探您的情况,问了您的战功、性情,还有与朝中大臣的关系,甚至连您的喜好都问了。”暗卫单膝跪地,语气恭敬。
秦勒政手中的狼毫笔一顿,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黑斑。他抬眸看向暗卫,眼底闪过一丝玩味:“哦?她倒是问得详细。周管家怎么说的?”
“周管家把您的战功、辅佐幼帝的事都说了,还提了您与陆侍郎不和,以及喜欢弓箭、懂些医术的事。”暗卫如实答道,“梁家大小姐还特意叮嘱周管家,不要往外说。”
秦勒政放下狼毫笔,指尖轻轻敲击着案面,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个梁家嫡女,倒是比他想象中更有心计。明知陆欢与梁愿勾结,还特意打探他的情况,显然是想借他的手对付那两人。
“有意思。”秦勒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让人无法捕捉,“明日秋猎,本王倒要看看,这位梁家大小姐,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梁家的方向。夜色深沉,汀兰水榭的灯还亮着,想来那位大小姐还在为明日的秋猎做准备。
“明亲自跟着梁家大小姐。”秦勒政淡淡吩咐,“若是她遇险,不必立刻出手,等陆欢和梁愿的人露出马脚,再去报信。”
“是,王爷!”暗卫应下,悄然退了出去。
书房里又恢复了寂静,秦勒政拿起案上的“破虏弓”,拉开弓弦。弓身发出低沉的嗡鸣,带着久经沙场的厚重感。他望着窗外的月光,眼底闪过一丝锐利。陆侍郎屡次与他作对,这次他的儿子又在猎场上搞小动作,正好借机敲打一番。至于那位梁家大小姐,若是真有几分能耐,倒是可以留意一二。
而梁府二房院子里,梁愿正对着镜子,让翠儿给她梳最后的发髻。她今日要梳一个利落的垂鬟分肖髻,再戴上陆欢送的珍珠步摇,既显英气,又不失娇俏。
“姑娘,您放心,那马鞍上的滑油我己经抹得厚厚的了,梁如意一上马,保管摔个正着!”翠儿一边梳发,一边谄媚地说道。
“嗯。”梁愿满意地点点头,眼神里满是得意,“就算她没摔下来,进了密林,陆公子的人一惊马,那头野猪冲出来,她也定要吓得魂飞魄散!到时候,摄政王若是恰好经过,定会觉得她胆小怯懦,不堪一击!”
柳氏端着一碗银耳羹走进来,笑着说道:“我的愿儿真是越来越聪明了。明日只要梁如意出丑,你的名声就能彻底挽回,说不定还能得到摄政王的赏识。等你嫁入权贵之家,娘在府里也能扬眉吐气了!”
“娘,我知道!”梁愿接过银耳羹,喝了一口,“我己经想好了,明日见到摄政王,就装作不小心崴了脚,让陆公子扶我一把,既显得柔弱,又能让摄政王看到我和陆公子的亲近。到时候,摄政王定会觉得我是个值得怜惜的姑娘。”
柳氏笑得合不拢嘴:“好主意!就这么办!明日一定要好好表现,别让娘失望。”
母女俩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却不知她们的每一个计划,都早己被秦勒政的暗卫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而她们心心念念想攀附的摄政王,此刻正等着明日在猎场上揭穿她们的阴谋。
夜深了,梁府彻底安静下来。汀兰水榭的灯还亮着,梁如意正在灯下检查明日要用的弓箭和药箱,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二房院子的灯也亮着,梁愿正在试穿明日的猎装,对着镜子反复打量,想象着明日在猎场上风光无限的模样。
两盏灯火,两种心思,却都在为明日的秋猎做着最后的准备。一场注定惊心动魄的较量,即将在猎场上拉开序幕。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梁府的大门就被推开了。梁愿穿着桃粉猎装,戴着珍珠步摇,骑着枣红马,意气风发地站在门口。陆欢早己在不远处等候,见了梁愿,立刻催马上前,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欣赏:“姑娘今日真是明艳动人,定能成为猎场上最耀眼的人。”
梁愿羞涩地低下头,心里早己乐开了花。
不多时,梁如意也骑着白马走了出来。她一身月白猎装,未戴任何饰品,却难掩眉宇间的沉静锐利。春桃跟在她身后,手里捧着“惊鸿弓”和药箱,眼神警惕地盯着梁愿和陆欢。
“姐姐,你可算来了。”梁愿故作热情地说道,“陆公子说西侧密林的白狐清晨最活跃,咱们快些出发吧。”
梁如意淡淡颔首,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远处的猎场方向。晨光熹微中,瞭望台的轮廓己然可见,那里,正站着一位玄色身影,身姿挺拔,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梁如意知道,这场猎场上的较量,终于要开始了。而那位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将会成为压垮梁愿和陆欢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深吸一口气,催马跟上队伍,眼底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http://www.220book.com/book/WV91/)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