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阵刺鼻的腥甜味里醒来的。
睁开眼,天旋地转,脑袋像是被高压水枪冲刷过一遍,嗡嗡作响。
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头顶是一片泛着幽蓝微光的透明穹顶,像一口倒扣下来的水晶棺材,西壁冷冽光滑,映出我狼狈的身影。
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腐藻混合的腥气,黏在喉咙口,让人作呕。
这不是广寒宫的温室,也不是什么贵宾室。
这是牢房。
而且是专门用来“处理”外来污染源的生物隔离舱。
我撑着地面想坐起来,手臂一软差点栽回去。
低头一看,手腕内侧那道灼热的印记还在,隐隐发烫,像是被烙铁烫过。
就在几小时前,我还以为那是希望的象征——解析点成功融合,天赋树激活,文明延续者的身份正式开启。
可现在看来,这根本不是奖励,是触发陷阱的钥匙。
【警告:权限跃迁引发神经共鸣……检测到异常生物信号……隔离程序启动……】
脑海里回荡的警报声仿佛还在耳边震动。
他们说我是访客,可待遇比病毒还糟。
“呵……”我咧了咧嘴,干裂的嘴唇扯得生疼,“刚夸你们规矩该醒了,转头就给我上刑具?”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轻微的机械滑动声。
一道银色机械臂无声伸出,末端夹着一管灰绿色的营养膏,缓缓投放进舱角的凹槽里。
那玩意儿表面泛着油膜般的光泽,散发着发酵海带泡在铁桶里的味道,闻一口胃就抽搐。
我走过去,拎起那管膏体,翻来覆去看了几圈,冷笑一声:“连筷子都不配给?这就是你们上古神仙招待贵宾的方式?测谎仪加饿饭套餐,万年不变啊。”
没人回答。
但下一秒,整个舱壁忽然亮起一层淡金色纹路,如水流般汇聚成行古篆,悬浮于空中:
“访客陆宇,你正处于三级生物隔离状态。若七日内无法通过‘理性生存评估’,将被永久静默处理。”
我盯着那行字,心跳猛地一沉。
“理性生存评估”?
听上去文明,实则血腥。
“永久静默处理”——翻译过来就是:失败,就抹除。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嘲讽,又一行字浮现:
“生态区β7藻池pH值异常,自行判断风险。”
画面随即消失,只留下余光在视网膜上残影般闪烁。
我怔住了。
β7藻池?
那个位于西翼地下三层、承担全基地40%氧气再生任务的核心生态单元?
它的pH值我己经用天赋树读出来了——6.1,正在持续下降。
正常范围是7.2到7.8。
一旦跌破5.5,嗜酸菌就会反噬主培养种群,藻类大规模死亡,氧气产量断崖式下跌。
没有氧气,广寒宫就是一座巨大的月球坟墓。
而他们让我“自行判断风险”?
这不是测试,是审判。
要么解决问题,证明我不是威胁;要么等死,成为下一个被系统清理的“异常信号”。
可问题是,我现在被困在这鬼地方,没工具,没权限,连身上的衣服都是基地自动生成的无菌服,连颗螺丝钉都藏不住。
怎么修?
拿嘴吹?
我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
陆宇,你是谁?别忘了你是干啥的。
从小在量子农业园长大,父亲是第一批智能农场架构师,母亲搞生态循环工程。
十岁就能拆装水培系统的传感器阵列,十五岁独立修复过氦3供能模块的稳压电路。
你说你只是个“会种地的普通人”?
放屁!
你是被现代科技喂大的实用派疯子!
我深吸一口气,重新睁开眼,目光扫过这个看似无懈可击的囚笼。
纳米复合玻璃,硬度堪比金刚石,抗压耐温,理论上不可破坏。
但我注意到接缝处有细微裂纹——不是老化,是设计时故意留下的应力释放点。
这种材料在极端温差下会微幅膨胀收缩,长期积累就会产生肉眼难辨的缝隙。
人为保留的“可破坏点”。
这不是监禁,是考试。
他们在看我会不会观察,会不会思考,会不会……用最原始的方式撬动最先进的文明。
我蹲下身,手指沿着舱壁边缘缓缓移动,感受着那几乎不存在的震颤。
然后抬头看向顶部的监控探头——圆形,半隐式嵌入,周围有一圈极细的能量环,应该是光学扫描与生物监测双模装置。
吴刚没亲自出面,说明这次评估由AI系统自主执行。
而刚才那个温婉女声……青鸾?
她没首接下令,只是发布任务。
这意味着规则允许我“操作”,只要不越界。
我慢慢踱步回角落,拿起那罐营养膏,捏在手里反复。
金属盖子,虽然小,但质地特殊,不像普通合金。
我用力一掰,竟发出轻微的“咔”声,内层露出一层暗灰色薄膜,像是某种氧化涂层。
我瞳孔一缩。
这玩意儿……导电吗?
念头一起,脑海中的天赋树突然微微震颤,【基础环境读取】自动运行,视野边缘浮现出空气成分数据流:氧气含量20.8%、二氧化碳含量0.04%、微量硫化氢……一切正常,唯独湿度偏高——89.7%,且仍在上升。
我在心里冷笑。
高湿?
不是故障,是诱因。
他们在制造环境压力,逼我暴露真实反应模式。
而β7藻池的酸化,恐怕也是人为干扰的结果。
一场精心设计的危机演练,只为测试一个“外来者”是否有资格站在这里。
好啊。
既然你们想看我怎么活,那我就给你们演一出——
没有权限,没有资源,但我有脑子,还有垃圾。
我盯着那管灰绿色的营养膏,脑子里却己经不是饥饿,而是电导率、离子迁移速度、pH缓冲曲线。
没有工具?呵,老子最擅长的就是拿垃圾造奇迹。
我先把金属盖子掰下来,指甲缝都快裂了。
这玩意儿看着轻,实则用的是某种记忆合金,外层镀了防辐射膜,内里那层暗灰色氧化物——我用牙咬了一下,涩,不溶于水汽,但有轻微静电吸附感。
是二氧化锰或氧化铁基材料,能当阴极!
“青鸾……”我忽然开口,声音沙哑,“你刚才说‘自行判断风险’,可没说不能提建议吧?”
没人回应。
但我看见监控探头微微转了个角度。
成了。规则缝隙,找到了。
我撕下防护服袖口的一缕纤维,这种纳米织物本不该轻易破损,但接缝处有热压痕迹——说明是模块化拼接。
我顺着纹路一扯,拉出一根细如发丝却韧性极强的导光纤维。
再用指甲在舱壁裂缝里来回刮擦,借着微弱的反光,把玻璃碎片一点点磨成斜角。
三十分钟后,一片能聚焦光线的小棱镜躺在掌心,像颗冰冷的泪珠。
走廊尽头有一盏幽蓝的应急灯,波长470nm左右,勉强接近藻类光合作用吸收峰。
我把棱镜卡在缝隙,调整角度,一束微弱的蓝光斜射进来,照在营养膏空管内壁上。
人工光源模拟器,启动。
接下来是最难的部分:中和剂。
β7藻池酸化,必须补钙。
碳酸钙最稳,可这里连块石头都没有。
我闭眼回忆广寒宫结构图——西翼三层,β7区外围有过道维修层,上次路过时看到过施工残留的月壤混凝土碎块,那是基地早期建设用的本地材料,掺了大量钙铝硅酸盐。
有没有可能……
我猛地抬头看向机械臂回收口——那个银色臂膀缩回去时,夹缝里似乎卡着一小片灰白色残渣!
我扑过去,手指伸进狭窄的滑道,用力抠挖。
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带出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粉末状碎屑。
我舔了一下,咸涩中带点碱味——含钙量至少18%!
希望炸裂。
我掏出太阳能板残片——那是上次系统自检时掉落的一角,表面还连着微型整流电路。
把它对准棱镜折射进来的光束,焦点慢慢汇聚。
三分钟后,一点白烟升起,碎屑开始烧结,表层熔融后析出一层雪白粉末。
粗提氧化钙成功。
我用嘴哈气,让水雾凝在舱壁上,再蘸着指头写公式:
CaO+ H?O→ Ca(OH)?
pKb=2.43,溶解度0.173g/100ml,缓释可控
够用了。
我把粉末混进剩下的营养膏残液,调成浑浊悬浊液,倒进空管,做成简易滴定瓶。
然后深呼吸,用脉搏计时——每分钟72次,六次呼吸约十秒。
我一边数,一边模拟注入速率,测算中和梯度。
数据出来了。
我在满是水汽的舱壁上写下最终方案,字迹歪斜却清晰:
初始pH=6.1,预测崩塌时间T+168h(7天)
建议注入Ca2+浓度≥1.2g/L,持续72小时
优先启用南侧备用注入管路,避免主循环扰动菌群
——否则,你们所有人,包括那位高冷的嫦娥小姐,都会憋死在自己造的坟墓里。
最后,我捡起一块碎玻璃,在墙上投下一枚光影。
那影子,是犁地的农夫,弯腰,推手,深耕。
我对着天花板笑:“你们的系统讲规矩,我的办法讲活命——选一个吧!”
空气死寂。
三分钟,五分……就在我以为他们要无视时,广播响了。
青鸾的声音再度响起,依旧柔和,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数据……吻合主控历史阈值。误差小于0.3%。你从未接触过本系统,为何能推演出最优解?”
我没回答。
只是举起手掌,让那束蓝光穿过指缝,影子落在墙上——
一个沉默的农夫,正在翻土。
“因为我种过的地,”我低声说,“比你们写的代码还多。”
“而病毒……从不会救宿主。”
“我可不是来感染你们的。”
“我是来——续命的。”
话音落下,整个隔离舱陷入黑暗。
一秒,两秒……
忽然,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液压泄压声。
像是命运,松开了第一道锁。
清晨,隔离舱门无声开启。
我没有冲出去,而是静静坐着,等机械臂再次送来营养膏——这次是淡黄色的,味道稍微好点。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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