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还未大亮，刘氏便被院子里的一阵嘈杂的鸡叫声吵醒了。她睁开沉重的眼皮，习惯性地摸了摸身旁，小儿子林漱睡得正沉，呼吸平稳。她轻手轻脚地起身，心里盘算着今天该如何将家里仅剩的那一捧米，熬成能撑一天的米汤。
走出屋子，一股干燥的热风迎面扑来，卷起地上的尘土，呛得她咳嗽了两声。她叹了口气，拎起木瓢，准备去水缸里舀出昨夜丈夫好不容易挑回来的那点浑水，沉淀一下好做早饭。
路过菜畦时，她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她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饿得眼花了。可眼前的景象，却清晰得不容置疑。
在那一片枯黄死寂的菜地里，靠近屋檐下的那个角落，一棵白菜秧子正精神抖擞地挺立着。它的叶片舒展，颜色是那种最鲜活、最喜人的嫩绿色，叶片边缘还挂着几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在晨曦微光下闪烁着，仿佛是上好的翡翠。
这怎么可能？
刘氏的心脏怦怦首跳。她记得清清楚楚，昨天傍晚时，这棵菜秧还和别的秧苗一样，蔫头耷脑地趴在地上，眼看就要死了。怎么一夜之间，就活过来了？还长得这么好？
她快步走上前，蹲下身子，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地碰了碰那翠绿的叶片。触感清凉而富有弹性，充满了生命的气息。她又摸了摸菜秧根部的泥土，入手竟是的。
这……这是……
一个荒诞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难道是昨夜偷偷下了一阵小雨，正好都下在这一个点上了？可看看周围干裂如龟甲的地面，这个想法瞬间就被她自己否决了。
“他爹，他爹！你快出来看！”刘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惶恐。
屋里的林大柱被惊醒，以为出了什么事，趿拉着鞋就冲了出来：“咋了？出啥事了？”
当他顺着妻子手指的方向看去，整个人也愣在了原地。他走过去，像刘氏一样蹲下，用粗糙的手指捻起一点湿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看了看那棵生机勃勃的白菜，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迷惑，最后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
“这……是山神爷显灵了？”他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除了这个解释，他们想不出任何别的可能。在这绝望的干旱里，这凭空出现的一抹绿色，就是神迹。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定。
“这事儿，谁也不能说。”林大柱沉声说道，“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这棵菜，咱们得好生看着。”
刘氏用力地点了点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这饥荒年景，一棵能自己活过来的神仙菜，要是传出去，天知道会招来什么祸事。
小心翼翼地回到屋里，刘氏准备叫孩子们起床，却发现小儿子林漱的脸颊透着一股不正常的潮红。她伸手一摸，滚烫。
“坏了，小漱发烧了！”
这个发现瞬间将那棵神奇白菜带来的喜悦冲得一干二净。林大柱也顾不上别的了，赶紧凑过来，大手覆上儿子的额头，那灼人的温度让他心头一紧。
林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脑袋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他知道，这是昨夜强行施法，精神力和真气双双透支的后遗症。他这具三岁的身体，实在太过孱弱，根本承受不住哪怕最基础的法术消耗。
“娘……水……”他虚弱地喊了一声。
刘氏赶忙倒了碗温水，小心地喂他喝下。看着儿子苍白的小脸和干裂的嘴唇，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这世道，人命比草贱。一场风寒，就可能要了一个孩子的命。更何况现在家里没粮，更没钱请郎中。
林大柱一言不发，转身从墙角的一个瓦罐里，倒出了最后那点糙米，一粒不剩地倒进了锅里，又多加了两瓢水，生火，熬起了浓稠的米粥。
“爹，这是……”林晴在一旁看得心惊。这可是全家后面几天的口粮。
“给你弟弟熬粥。他病了，得吃点好的。”林大柱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一整天，林家都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那棵神奇的白菜被彻底抛在了脑后，全家人的心都系在了林漱的身上。
林漱自己倒是心中有数。他这并非生病，只是脱力。只要给他时间，慢慢调息，就能恢复过来。可看着父母焦急担忧的模样，他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是他前世从未体验过的情感。
他安静地喝着那碗用全家口粮熬出来的米粥，感受着米粒的能量在体内化开，配合着暗中运转的微弱真气，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和精神。
到了傍晚，村正拄着拐杖，挨家挨户地通知。
“大伙儿都听着，下游那口老井，今儿也出不来水了。县里的粮税官放出话来，秋收的日子不变，交不上税的，全家都得去矿上当苦役。大伙儿……各自想想法子吧。”
村正说完，叹着气，佝偻着背影走远了。
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砸在了林家本就风雨飘摇的屋顶上。断水，断粮，还有催命的赋税。所有的路，似乎都被堵死了。
夜里，林漱的烧己经退了大半。他躺在炕上，假装睡着了，却竖着耳朵听着外屋父母的对话。
“当家的，这可咋办啊？”刘氏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林大柱沉默了许久，烟锅里的火星在黑暗中一明一灭。
“明天，我去后山深处看看。”他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刘氏大惊失色：“那地方去不得！深山里有狼，还有熊瞎子！村里进去的人，没几个能囫囵着回来的！”
“我听我爷爷说过，”林大柱的声音很沉，“后山最深处，有个叫‘龙涎泉’的地方，那里的泉水，一年西季都不会干。以前村里遭大灾的时候，就是靠着那口泉水活下来的人。”
“那都是百年前的老传说了，谁知道是真是假！太危险了！”
“再危险，也比坐在这里等死强。”林大柱的声音斩钉截铁，“今天院里那棵菜，是山神爷给的启示。山里有活路。我去找水，要是能找到，咱们就有救了。要是……要是我回不来，你就带着晴儿和小漱，回你娘家去。多少能有口饭吃。”
刘氏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剩下压抑的哭泣声。
黑暗中，林漱的眼睛猛地睁开，亮得惊人。
后山深处？龙涎泉？
凡人眼中的传说，在他听来，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含义。灵气稀薄之地，若有常年不息的泉水，那泉眼之下，极有可能存在着某种能够汇聚灵气的地脉，甚至是微型的灵眼。
对于凡人而言，那是猛兽环伺的绝地。
可对于他这个急需灵气来恢复修为的修仙者来说，那地方，无异于传说中的洞天福地！
父亲的绝望之举，竟与自己的修行之路，不谋而合。
一股强烈的渴望和紧迫感涌上心头。他必须尽快恢复，必须变得更强。他不仅要让这个家活下去，更要亲自去那后山深处，探一探那所谓的“龙涎泉”，为自己，也为这个家，寻一条真正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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