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院子里的葛根,堆得像一座小山。
从日出到日落,村民们的热情超出了林愫的想象。他们将从青龙山上挖来的一筐筐、一担担葛根,源源不断地送到林家门口。林愫和刘氏、林安三人,从早到晚,称重、记账、付钱,忙得脚不沾地。
傍晚时分,当最后一户村民心满意足地拿着钱离开后,林家院子里,己经几乎没有了下脚的地方。刘氏看着这满院的“烂树根”,脸上喜忧参半:“愫儿,这……这也太多了!光靠我们三个,猴年马月才能把它们都变成粉啊?这东西放久了,可就干了、坏了。”
林安也累得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看着这“葛根山”发愁。
林愫却擦了擦额角的汗,眼中非但没有愁容,反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原料,是所有生产的第一步。如今,这最关键的一步,她己经用最快的速度打通了。
“娘,安儿,别担心。”她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胸有成竹地说道,“我从没想过光靠我们自己。山,是大家的;这钱,我也想带着大家一起挣。”
第二天一早,林愫没有再让人上山挖葛根,而是在自家门口贴出了一张新的告示,告示是她请村里唯一的秀才代笔写的:
“林家作坊,招工。
一、清洗、切块工,限妇人十名,每日工钱十五文。
二、捶打、研磨工,限壮丁十名,每日工钱二十五文。
三、过滤、沉淀工,限细心妇人五名,需经本人查验,每日工钱二十文。
工钱日结,概不拖欠。欲来者,速至林家院内报名。”
这张告示,无异于又在平静的村子里投下了一块巨石。
“什么?干活也给钱?”
“一天二十五文?比去镇上扛大包还多!”
“那过滤沉淀是啥活?听着倒轻巧。”
前一天才尝到甜头的村民们,再次蜂拥而至,将林家的小院围得水泄不通。这一次,他们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怀疑,只剩下火热的渴望。
“愫丫头,我要报名!我力气大,我干捶打的活!”
“我我我!我手脚麻利,我来洗!”
“让我来干那过滤的活吧,我保证做得好!”
张婶也挤在人群最前面,嚷嚷着要干那工钱高又听起来轻松的“过滤工”。
林愫站在新买的石磨前,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嘈杂的人群渐渐平息下来,都眼巴巴地望着她。
“各位叔伯婶婶,多谢大家信得过我。”林愫朗声说道,“人手有限,今天先按我告示上写的招。以后活计多了,大家都有机会。愿意干活的,现在就到我这里来登记名字,活计我来安排。”
她没有理会张婶的叫嚷,而是按照报名的先后和各人的身体条件,迅速地将人员分成了三组。壮丁们自然是去了捶打研磨组,大部分妇人被分到了清洗切块组。至于最关键的过滤沉淀组,她则亲自挑选了几个看起来踏实、稳重的妇人,其中就包括了李二叔的妻子,王嫂。
张婶因为没被选上过滤组,被分到了清洗组,顿时不乐意了,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嘟囔:“哼,假公济私,尽挑些跟她家走得近的。不就是洗个粉吗,谁不会似的,有什么了不起。”
林愫听见了,却没有当场发作。她知道,建立规矩和威信,需要的是行动,而不是口舌之争。
很快,林家的小院,就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大作坊。
然而,生产的初期,是混乱的。
清洗组的妇人们挤在一处,水花西溅,洗好的葛根和没洗的混在一起。切块的全凭手感,大的大,小的小,严重影响了后续捶打的效率。而捶打组的汉子们,更是乱砸一气,石臼里的葛根泥溅得到处都是,浪费惊人。
整个院子,人声鼎沸,看似热闹,实则效率低下,乱成了一锅粥。
刘氏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几次想上前说几句,都被林愫用眼神制止了。
林愫没有急着去纠正任何一个人。她静静地观察了半个时辰,将所有的问题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然后,她拍了拍手,将所有人召集到了一起。
“大家先停一停。”
众人停下手中的活,疑惑地看着她。
“我知道,大家都是勤快人,都想多干活,快干活。”林愫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但是,咱们现在这样做,不仅慢,而且浪费。从现在起,所有人,都按照我说的法子来。”
她走到院子中央,用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几个圈。
“这里,”她指着靠近水井的一块空地,“是清洗区。以后,所有洗好的葛根,都统一放在这个箩筐里。”
“这里,”她又画了一块区域,“是切块区。所有葛根,都要切成这么大的块。”她拿起一块做示范,“大小均匀,后续才好捶打。”
“捶打和研磨的师傅们,两人一组,一人负责捶打,一人负责将打好的泥转移到石磨。不要急,要有节奏。浪费的,都要从工钱里扣。”
最后,她走到了过滤区。她亲自端起一盆捶打好的葛根糊,对王嫂等五人说:“嫂子们,你们看好了。这活最关键,也最见功夫。”
她将葛根糊倒在铺着粗麻布的滤盆里,加入清水,然后用一种轻柔而均匀的力道开始揉搓。她的动作不快,但很有节奏,乳白色的浆水顺着她的指缝,均匀地渗入下面的木盆中,而布包里的残渣却丝毫没有漏出。
“力道不能太大,大了,渣子就出去了;也不能太小,小了,粉就洗不干净。要像这样,慢慢地,一圈一圈地揉。”
她一边说,一边示范,首到所有人都看明白为止。
随后,她又宣布了一条新规定:“我们这是流水作业,每个人都守好自己那一道工序。我娘和安儿会负责监督,一天下来,哪一组做得最好、最快、最省料,那一组的所有人,工钱上浮两文钱!做得最差,浪费最多的,工钱下调两文钱!”
赏罚分明!
这条规定一出,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原本的混乱和敷衍,瞬间消失了。每个人都开始认真对待自己手里的活计,生怕自己拖了小组的后腿。
林愫将整个生产流程,用现代“流水线”的概念,进行了彻底的改造。从清洗、切块、捶打、研磨到过滤、沉淀,每一道工序环环相扣,井然有序。
张婶在清洗区,本想偷懒,可见同组的人都干得热火朝天,生怕被扣工钱,也只得老老实实地埋头干活。
王嫂带领的过滤组,最得林愫的真传。她们小心翼翼,一丝不苟,滤出的一盆盆葛粉浆,清亮洁白,几乎看不到任何杂质。
一整天下来,奇迹发生了。
昨天还堆积如山的葛根,到了傍晚,己经全部处理完毕。院子的一角,十几个大木盆里,静静地沉淀着厚厚一层雪白的葛根淀粉。经过初步估算,今天一天产出的干粉,至少在五十斤以上!这个效率,是之前林愫一家三口想都不敢想的。
当夕阳的余晖洒满小院时,林愫站在桌后,开始发放今天的工钱。
“清洗组,做得不错,每人十七文!”
“捶打组,力气足,效率高,每人二十七文!”
“过滤组,做得最好,又细心又干净,每人二十二文!”
当村民们一个个从林愫手中接过那还带着体温的铜钱时,脸上都洋溢着无法掩饰的喜悦和满足。这钱,是他们靠自己的双手,堂堂正正挣来的。他们看向林愫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怀疑、嫉妒,变成了发自内心的信服和尊敬。
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女,不仅给了他们挣钱的机会,更用她的智慧和规矩,让所有人都看到了一个更有盼头的未来。
张婶拿到工钱时,虽然比别人少了五文钱,但看着手里实实在在的十七个铜板,她也说不出一句抱怨的话来,只是低着头,默默地走了。
人群散去,院子里恢复了宁静。刘氏看着那几十斤雪白的湿淀粉,激动得热泪盈眶:“愫儿,我们……我们真的做到了!”
林愫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知道,她的葛粉作坊,从今天起,才算是真正地立起来了。
她走到一盆淀粉前,用手指捻起一点,放在鼻尖轻嗅。那股独有的清香,对她来说,就是希望的味道。
“娘,这只是个开始。”她望着天边的晚霞,轻声说道,“等我们的作坊再大一些,我要把这院墙加高,再盖几间大屋子,专门用来晾晒和储存葛粉。我们还要买牛车,以后送货就不用靠人背了。”
她描绘的蓝图,让刘氏和林安听得入了迷。在他们的想象中,一个崭新的、富足的、充满希望的家,正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拔地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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