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言为定!”
林愫清脆的声音在简陋的屋中回响,掷地有声。她没有丝毫的怯懦与退缩,仿佛刚才谈定的不是一桩关乎身家性命的合作,而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买卖。
沈公子看着她明亮而坚定的双眸,第一次收起了那种审视和玩味的姿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平等的欣赏。他缓缓站起身,对着林愫,竟是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她这个新的“合作伙伴”。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说道,“既然是合作,便当有章法。口头之约,终究不稳。黑风。”
他身后那名如铁塔般的护卫应声上前一步,躬身听令。
“去镇上,将‘济世堂’的张掌柜请来。就说我沈钰有事相商,请他带上笔墨纸砚和印泥。”
沈钰。
林愫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他终于自报了家门,这代表着一种姿态,一种将她从一个无名无姓的农女,提升到可以与他共事的位置上的认可。
“是,公子。”黑风领命,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转身便如一阵风般消失在了门外,其身法之迅捷,让林愫瞳孔微缩。
屋内的气氛,因为这份即将到来的契约,而变得庄重起来。刘氏和林安更是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家这茅草屋里,竟会诞生出一桩与这等贵人相关的生意。
沈钰似乎看出了他们的局促,便不再谈论公事,反而问起了家常:“令堂的身体,似乎有些底子亏空,平日里可有按时调理?”
他话题转得自然,刘氏下意识地回道:“劳公子挂心了。以前家里穷,落下了病根。如今……如今多亏了愫儿,日子好过了,身子也硬朗多了。”
“那便好。”沈钰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林安,“这孩子看着倒是机灵。可曾启蒙读书?”
林安有些怕生,躲在姐姐身后,却还是鼓起勇气点了点头:“爹爹生前教过我《三字经》和《百家姓》。”
沈钰的目光再次落到林愫身上,带着几分了然:“原来如此。看来你方才所言的古籍之说,也并非全是空穴来风。”
林愫心中一动,知道他这是在为自己找补,也是在试探她的学识。她顺水推舟地回道:“家父生前是个落地秀才,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是迂腐之见,便也教过我认些字,只是学得浅薄,让公子见笑了。”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既说明了她为何识字,又保持了谦逊,不至于显得太过惊世骇俗。
沈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不再多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黑风领着一个身穿灰色长衫、山羊胡子的中年人走了进来。那人背着一个药箱,神情恭敬中带着几分疑惑,显然不知这位贵公子急召自己来这农家小院,所为何事。
“草民张济民,拜见沈公子。”张掌柜一进门,便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张掌柜不必多礼。”沈钰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今日请你来,是想请你做个中人,为我与这位林姑娘,立一份合股契书。”
张掌柜一愣,这才注意到屋里的林愫。他乃是镇上最大的药铺“济世堂”的掌柜,平日里也听闻了福源楼那“水晶玉糜”的名头,却没想到这背后的东家,竟是这样一个年轻的村姑。而能让沈公子亲自出面,并以“合股”论交,这姑娘的来头,怕是远比表面上看起来要深。
他不敢怠慢,连忙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上好的纸笔墨砚,在方桌上铺开。
“契书内容,我来说,你来写。”沈钰负手而立,声音平稳而清晰。
“立契人,沈钰、林愫,今以青风镇林家村葛粉作坊为基,合股经营。其股本,林愫以葛粉秘方及作坊经营权为本,沈钰以权资人脉为本,双方各占五成。作坊所出之一切盈利,按股均分。”
“作坊日常经营,由林愫全权负责。凡生产、人事、品控等内务,沈钰一方不得干涉。作坊对外之一切事宜,包括但不限于应对官府、开拓销路、平息事端,由沈钰一方全权负责,林愫一方无需费心。”
“此契一立,双方当精诚合作,不得有二心。林愫一方,不得将葛粉秘方及生产之法,泄露于第三方。沈钰一方,须确保作坊及林愫家人之安危,若有差池,唯沈钰是问。”
他一条条,一款款,口述得清晰明白,权责分明。林愫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心中暗自钦佩。这份契约,看似简单,却将双方的核心利益都写得清清楚楚。他给予了她在生产经营上最大的自主权,这正是她最看重的。而他,则将所有的外部风险都揽于一身,展现出了一个合作者应有的担当。
最关键的是,契约中明确写了“各占五成”,这便是在法律文书上,承认了她平等的地位。
张掌柜奋笔疾书,很快,一式两份的契书便写好了。
沈钰拿起其中一份,递给林愫:“你看看,可有需要增补之处?”
林愫坦然接过。在刘氏和林安惊讶的目光中,她竟真的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她的阅读速度不快,但极为认真,遇到一些繁复的字眼,还会微微蹙眉思索。
沈钰和张掌柜都没有催促她。一个普通的农家女,能识字己是难得,能有胆量在这等人物面前,从容不迫地审阅契约,这份心性,足以赢得他们的耐心。
半晌,林愫抬起头,对着沈钰微微一笑:“公子所言,契中所书,字字句句,公允分明,小女子没有异议。只是……我们这作坊,还未有个正式的名号。”
沈钰闻言,朗声一笑:“说得是。既是新开端,当有新名号。你我合作,取‘源远流长,溪水长清’之意,便叫‘源溪堂’,如何?”
源溪堂。
林愫在心中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一亮。源,是根本,是秘方;溪,是清澈,是品质。这名字,既风雅,又贴切。
“好名字。”她由衷赞道,“便依公子所言,叫‘源溪堂’。”
张掌柜立刻提笔,在契书的抬头,工工整整地写下了“源溪堂合股契书”七个大字。
随后,林愫与沈钰,分别在两份契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下了鲜红的手印。张掌柜作为中人,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济世堂的印章。
当那两份沉甸甸的契书摆在桌上时,林愫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命运,己经和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紧紧地绑在了一起。这不再是小打小闹的家庭作坊,而是一份真正的事业。
契约签罢,沈钰却并未有离去的意思。他从袖中取出一只沉甸甸的钱袋,放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是二百两银票,你且收着。”他说道,“一百两,是作为源溪堂的启动钱款,用于扩建作坊、添置工具、预付工钱。另外一百两,你拿去改善家用,令堂的身体需要调养,令弟的学业也不能耽搁。算是我这个合伙人,提前预支给你的红利。”
二百两!
刘氏捂住了嘴,险些惊呼出声。林安的眼睛,更是死死地盯住了那只钱袋,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钱。
林愫也是心头一震。她没想到对方出手如此阔绰,而且考虑得如此周到。她没有推辞,因为她知道,作坊的扩建,确实需要大笔的投入。
“多谢沈兄。”她收起了钱袋,对沈钰的称呼,也从“公子”,变成了更显亲近和平等的“沈兄”。
沈钰对这个称呼显然很受用,嘴角的笑意也真切了几分。
他走到门口,负手望着院外那片荒芜的坡地,忽然开口道:“你这院子,还是太小了。黑风。”
“属下在。”
“去一趟县衙,将林家院子东边这三亩坡地,买下来,记在源溪堂的名下。告诉县丞,文书地契,日落之前,我要看到。”
黑风再次领命而去。
沈钰的这番话,再次让林家母子三人震惊得无以复加。买地,尤其是在官府过契,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是何等繁琐复杂的事情。可在他口中,却像是去街边买一棵白菜那么简单,甚至还给官府定了时限。
这份权势,这份能量,己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这三亩地,足够你将作坊的规模扩大十倍。”沈钰转过身,对林愫说道,“晾晒场、库房、新宿舍,你尽可以按照你的想法去规划。钱不够,随时找我。人手不够,我也可以调配。我只有一个要求。”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一个月后,源溪堂的葛粉产量,我要看到每天三百斤。”
每天三百斤!
这是一个极其惊人的数字,是现在产量的五六倍。这意味着,她必须在短短一个月内,完成场地的扩建,工具的定制,人员的招募和培训,以及原料供应的稳定。
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但林愫的眼中,非但没有畏惧,反而燃起了熊熊的斗志。她喜欢挑战,更喜欢这种将一切掌握在手中,从无到有创造事业的感觉。
“沈兄放心。”她斩钉截铁地回答,“一个月后,源溪堂的产量,只多不少!”
“好!”沈钰抚掌大笑,眼中满是欣赏,“我等着你的好消息。今日事多,我便不久留了。明日,我会派一名得力的管事过来,听你调遣,专门负责扩建的杂务,你只需专心于生产即可。”
说完,他便带着几分满意与期待,转身离开了林家。
首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村口的拐角处,林家三口人,才仿佛从一场大梦中醒来。
刘氏颤抖着手,拿起桌上那份写着“源溪堂”的契书,翻来覆去地看,眼眶渐渐红了:“愫儿……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林安则扑到桌边,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只钱袋,当看到里面厚厚一叠银票和几锭银子时,他激动得小脸通红:“姐!是真的!是真的!我们有这么多钱了!”
林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方才在沈钰面前强撑的镇定,此刻才化为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前所未有的兴奋与激动。
她走到门口,望着那片即将属于她的土地,望着远方连绵的青龙山,心中豪情万丈。
青风镇,只是她的起点。一个崭新的,属于她的商业帝国,将从这个小小的院落,从这份沉甸甸的契约开始,一步步建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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