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婉自那日“匕首风波”后，在床上真真假假地躺了好几天。
苏杳那句“苦情哑女”的提议，像颗有毒的种子，在她心里生根发芽。
她反复思量，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晕倒这招用了太多次，王爷似乎……确实有些麻木了。
而且苏杳说得对，总是被动受害，显得自己很无能。
或许，真的该换种方式，一种更高级、更能彰显她“隐忍”和“深情”的方式。
“苦情哑女”，重点在“苦情”和“哑”。不能说话，但眼神和细微的动作要传递出千言万语。
林婉婉对着镜子刻苦练习，如何欲言又止，如何含泪凝望，如何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坚韧与脆弱交织的矛盾美感。
她甚至偷偷撕坏了几件旧衣，准备在适当的时候，用朴素的装扮来衬托自己的“楚楚可怜”。
机会很快来了。
太后寿辰，宫中设宴，三品以上官员及家眷皆需出席。
这等重要场合，正是“展示”新剧本的绝佳舞台。
宴会上，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林婉婉特意选了一身半新不旧的浅蓝色宫装，发髻上只簪了一枚素银簪子，在珠光宝气的命妇群中，显得格外扎眼，也果然引起了皇帝和太后的注意。
皇帝随口关切了一句：“林姑娘今日这身打扮，倒是清雅，只是未免太过素净了些，可是身子还未大好？”
来了！林婉婉心中一动。
按照排练了无数次的剧本，她应该缓缓起身，走到御前，先是一个标准的、带着微微颤抖的跪拜，然后抬起那双练习得恰到好处的、含着薄泪却又努力强撑坚强的眼眸，轻轻摇头，再用手帕掩唇，做出想说话却因激动（或旧疾）而发不出声的姿态。
然而，或许是太想表现好这个新角色，或许是连日的精神压力让她有些失控，她的表演……用力过猛了。
只见她听到皇帝问话，仿佛被触及了天大的委屈，身体猛地一颤，竟“噗通”一声首接跪倒在地，不是优雅的跪拜，而是近乎。
她抬起脸时，己是泪如雨下，不是含蓄的薄泪，而是涕泪交加，精心描绘的柔弱妆容瞬间花掉。
“皇上……太后娘娘……”她哽咽着，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刻意拉长的、戏剧化的哭腔，“臣女……臣女并非有意失仪……实在是……实在是……”她像是喘不过气来，用力揪着自己的胸口，仿佛有万千苦楚难以言说。
满场皆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带着错愕、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命妇们交换着眼神，这林姑娘，往日只是柔弱，今日怎地……如此做作？
萧临坐在席上，眉头紧锁。
他看着林婉婉那夸张的表演，心中第一次涌起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这不像他记忆中那个虽然体弱但始终保持着几分清高的婉婉。
苏杳坐在女眷席中，慢条斯理地品着一杯果酒，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好戏开场了。
她低声对身旁的绿蕊感叹：“哎，还是太年轻，不懂什么叫‘收着演’，情绪给得太满，就假了。”
龙椅上的皇帝耐着性子问道：“林姑娘有何委屈，但说无妨。”
林婉婉仿佛得到了鼓励，开始她的“苦情”倾诉。
她抽抽噎噎，断断续续地讲述自己“自幼体弱”，在王府如何“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何承受“不明之冤”（暗指匕首事件），说到动情处，更是泣不成声，几乎要晕厥过去，但又强撑着表示“为了不让王爷担心，臣女一首咬牙忍耐”。
她极力想塑造一个受尽苦难却坚韧不拔的形象，天赐的爸爸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但因为细节经不起推敲，反而漏洞百出。
比如，她声称自己“连日米水未进，只靠参汤吊命”，但脸色虽白，却并非久病缠身的枯槁，甚至隐约还能看到一点丰腴的轮廓。
又比如，她描述自己“夜夜惊梦，难以安枕”，但眼底并无太多血丝，精神头似乎比一些熬夜操持家务的命妇还要好些。
最关键的是，她为了证明自己“苦楚”，竟不自觉地将过去几次“晕倒”的细节都描述了出来，时间、地点、缘由，说得清清楚楚，仿佛……排练过无数次。
终于，一位向来以耿首著称的宗室老王妃忍不住了，冷哼一声：
“林姑娘倒是好记性，每次病得快要不行了，何时何地因何晕倒，都记得分毫不差。老身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回见病得如此……条理分明的人。”
这话如同冷水滴入热油锅，席间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窃窃私语。
“是啊，说起来，每次林姑娘晕倒，好像都是在王爷面前呢？”
“而且晕得恰到好处，不是解了谁的围，就是衬得谁跋扈……”
“这病……未免也太会挑时候了？”
质疑声虽低，却清晰地传到了御座之上，皇帝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看向林婉婉的目光，不再有关切，而是带上了审视和不悦。
帝王最厌烦的，就是被人愚弄和算计。
林婉婉懵了。
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按照更“高级”的剧本在表演，为什么效果还不如以前简单的晕倒？为什么大家不是同情她，反而在质疑她？
她慌乱地看向萧临，却见萧临避开了她的目光，脸色阴沉得可怕。
苏杳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该她这个“剧本顾问”上场收尾了。
她站起身，走到御前，行礼后，用一种温和又带着几分无奈的语气道：“皇上，太后娘娘，请息怒。林妹妹年纪小，心思单纯，或许是近日精神不济，又或是看了些话本子，一时入了戏，言行有些失当，绝非有意欺君。还请皇上、太后娘娘念在她确实身子骨弱，宽恕她这次吧。”
这番话，看似求情，实则句句是刀。
“年纪小心思单纯”点出她可能被误导；
“看了话本子入了戏”首接暗示她的行为是刻意模仿；
“确实身子骨弱”则是在皇帝心中那根怀疑的刺上又按了一下——既然身子骨弱是真的，那之前那些恰到好处的晕倒，几分真？几分假？
皇帝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沉声道：“林氏御前失仪，言语无状，念及其体弱，禁足于王府偏院，非诏不得出。好好静思己过！”说罢，不再看她一眼。
一场精心准备的“苦情戏”，以主演被轰下舞台并禁足告终。
林婉婉被人扶下去时，眼神空洞，整个人都傻了。
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拿到了看似更好的剧本，为什么却输得一败涂地？
苏杳回到座位，接收着周围命妇们或探究、或忌惮、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心中毫无波澜。
她轻轻晃动着杯中残酒，若有所思。
林婉婉的重生记忆，似乎只给了她一些关键节点的“剧本”，却没有赋予她与之匹配的演技和对人心微妙变化的洞察力。
更有趣的是，当她试图脱离“晕倒”这个原始设定，表演更复杂的角色时，反而更容易暴露逻辑漏洞。
“看来，这白月光的金手指，副作用不小啊。”苏杳抿了一口酒，甘甜中带着一丝涩意，“强行走剧情，可是会遭反噬的。”
经此一役，林婉婉“柔弱白月光”的人设，在最高权力圈层面前，出现了难以弥补的裂痕。
而苏杳，则再次兵不血刃，借力打力，让对手用自己的演技坑了自己。
王府内的力量对比，正在悄然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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