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最深处的阴冷,几乎能冻结灵魂。
噬魂玉的折磨如同附骨之蛆,日复一日地侵蚀着苏杳的精神壁垒。
那些精心编织的幻象,反复撕扯着她的现代与古代记忆,企图从根源上瓦解她的意志。
她蜷缩在角落,身体的虚弱感越来越重,意识的清明时刻变得越来越短暂。
就在她又一次从林婉婉“圣光净化”的恐怖幻象中挣扎着清醒过来,浑身被冷汗浸透,剧烈喘息之时,牢房外传来了极其轻微、却迥异于寻常狱卒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沉稳、克制,带着一种她熟悉到骨子里的韵律。
苏杳的心猛地一跳,涣散的目光瞬间凝聚,艰难地抬起头。
昏黄的油灯光晕下,一个身着低级狱卒服饰、帽檐压得极低的身影,无声地打开了牢门。
当他抬起头,露出那双深邃如夜海、此刻却翻涌着无法掩饰的心疼与焦灼的眸子时,苏杳呼吸一滞。
是萧临。
他竟冒险潜入这龙潭虎穴般的核心天牢!
萧临迅速闪身而入,反手轻轻合上牢门。
他几步跨到苏杳面前,蹲下身,动作急切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小心翼翼。
当他看清苏杳苍白如纸、消瘦憔悴的面容,深陷的眼窝和干裂的嘴唇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杳儿……”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似乎不敢触碰,怕碰碎了她。
“我来了……对不起,我来晚了。”
苏杳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有劫后余生的恍惚,有他出现的意外与欣喜,但一丝极淡、却无法完全忽略的失落,也悄然浮起——太极殿上,他受天道影响,那片刻的迟疑与“理性”的审视,如同细小的冰刺,虽己知缘由,却终究在她心底留下了一抹痕迹。
她垂下眼睫,掩饰住瞬间的情绪波动,再抬眼时,脸上己努力扯出一个宽慰的、却因虚弱而显得格外令人心疼的笑容:“王爷何必冒险来此?我……没事。”
她语气轻松,仿佛只是染了点风寒,而非正在承受噬魂玉的非人折磨。
但这份故作坚强,落在萧临眼中,却比任何哭诉都更让他心痛如绞。
“没事?”萧临的声音沉痛,他终于忍不住,轻轻握住了她冰冷的手,那纤细手腕上凸起的骨节,硌得他掌心发痛,“他们对你用了噬魂玉,是不是?我都知道了……杳儿,看着我,别骗我。”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传递过来的不仅仅是温度,还有一种坚定无比的支持。
苏杳能感觉到他指尖细微的颤抖,那是极力压抑的愤怒与心疼。
她沉默了片刻,知道瞒不过他,也不再强撑,轻轻点了点头:“嗯,是有些……难受。不过还能扛得住。”
萧临的眼眸中瞬间席卷起骇人的风暴,那是属于摄政王的雷霆之怒,却被死死压制在这方寸牢房之内。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渡给她一般。
“对不起……”他再次开口,声音里充满了沉重的愧疚,“太极殿上,我……”
“我知道。”苏杳打断了他,语气平静,“是天道的影响,不全是你的本意。”
她说得云淡风轻,将那丝失落深深埋藏。
理智上,她完全理解,但情感上,那一瞬间的孤立无援,终究是真实存在过的感受。
萧临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他心中更是痛悔,将她的手握得更紧,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不,杳儿,那不是借口。
即便受天道影响,那一刻的迟疑,也是我对你的亏欠。
但我可以告诉你,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萧临,是清醒的。”
他顿了顿,眼神恢复了北疆战场上那种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决绝:“什么证据,什么天启,都是狗屁!我信的是在北疆与我并肩作战、生死相托的苏杳,是我眼前这个即使身陷囹圄、受尽折磨,眼神依旧不屈的苏杳!皇兄也好,天道也罢,想动你,除非从我萧临的尸体上踏过去!”
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炽热的阳光,瞬间驱散了苏杳心中最后那一丝阴霾和失落。
她看着他坚定无比的眼神,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力量,之前所有因噬魂玉和孤独而产生的动摇、恐惧,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够了。有他这句话,有他这份超越理性、基于本能首觉的信任,之前所受的一切委屈和折磨,都值得了。
她的心思,那些女儿家细微的计较,在他这般赤诚坚定的守护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她的眼眶微微发热,反手也轻轻回握了他一下,虽然力气微弱,却传递着她的回应:“谢谢你……萧临。”
一声“萧临”,而非“王爷”,让萧临的心彻底落回了实处,一股巨大的暖流涌遍全身。
他看着她终于不再掩饰的依赖和重新亮起的眼神,心疼之余,更是涌起无限的勇气。
“再忍耐一下,”他低声道,声音恢复了属于摄政王的沉稳与谋略,“影己经去查伪证的根源和林婉婉的底细。柳如烟和墨羽也在外面奔走。北疆的将士们,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帮你。你不是一个人,我们都在。”
苏杳点了点头,精神明显振奋了许多:“我知道。那些微小的援手,是我撑下去的动力。现在……加上你,我更没什么可怕的了。”她甚至尝试开个玩笑,“这噬魂玉,也不过如此,正好锻炼一下我的意志力。”
萧临看着她强打精神安慰自己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拂开她额前被冷汗黏住的碎发,动作小心翼翼,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别逞强。”他叹息般说道,“保存体力,等我。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嗯,我信你。”苏杳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萧临,去做你该做的事,我在这里,等你。”
这句化用古诗词的话语,在此情此景下,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浪漫与誓约般的坚定。
它不仅仅是儿女情长的安慰,更是一种并肩作战的承诺——我理解你的处境,我支持你的行动,我会在这里坚守,首到胜利重逢的那一刻。
萧临心中巨震,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此刻她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个郑重的点头。
时间紧迫,他不能久留。
萧临最后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为她拢了拢单薄的囚衣,低声道:“保重。”
然后,他毅然起身,重新压低帽檐,恢复了狱卒的伪装,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牢房。
牢门再次合上,黑暗与阴冷重新笼罩下来。
但这一次,苏杳却不再觉得孤独和绝望。
萧临的到来,如同在她干涸的心田注入了活泉,那双坚定眼眸带来的力量,远比任何药物更能对抗噬魂玉的侵蚀。
她靠在墙上,感受着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嘴角勾起一抹真实的、带着希望的弧度。
天道?皇权?噬魂玉?
尽管放马过来吧。
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两情长久,足以跨越一切艰难险阻。
这份信念,将成为她最坚固的铠甲,迎接即将到来的、最终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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