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里仿佛还堵着那口腥甜的血气，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陆子明最后那声冰冷的嗤笑。下坠的失重感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她的心脏，要将她拖入永恒的黑暗。
林微光猛地睁开眼。
没有预想中的粉身碎骨，没有地狱的阴冷。映入眼帘的，是午后有些刺眼的阳光，透过明净的窗户，在摊开的课本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和青春期特有的、混合着淡淡汗味与洗衣液的味道。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指尖冰凉，甚至带着临死前触及地面时的幻觉般的钝痛。
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谨慎，转动僵硬的脖颈。
熟悉的教室。一张张略显稚嫩、带着疲惫或偷偷玩味的侧脸。讲台上，数学老师正背对着大家，用力写着复杂的公式，粉笔与黑板摩擦发出“吱嘎”的声响。
这是……高三的教室？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白皙，纤细，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透着健康的粉色。不是那双在病痛和绝望中变得枯槁、最后死死抠进冰冷地面沾满污秽的手。
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
尖锐的痛感清晰传来，带着生命的鲜活。
不是梦。
她真的……回来了？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狂喜、茫然和深入骨髓恨意的洪流冲垮了她的理智。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口腔里再次尝到那熟悉的、属于自己的铁锈味。
“林微光！”一个略带不满的声音响起。
她猛地抬头，对上了讲台上数学老师审视的目光。周围的同学也纷纷看了过来，带着各种意味不明的视线。
“上课走什么神？我刚才讲的这道题，你来说说解题思路。”老师用粉笔头点了点黑板。
黑板上是一道她早己忘到爪哇国的解析几何题。若是前世的她，此刻定然面红耳赤，支支吾吾。
可是，她是林微光。是那个在尔虞我诈的商界摸爬滚打过，在无数算计和背叛中残存下来，最后又从地狱爬回来的林微光。
二十八岁的灵魂，被困在了十八岁的躯壳里。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目光扫过黑板上的题目。那些尘封的知识，仿佛被这一眼激活，迅速在脑中重组、清晰。
她站起身，声音还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却异常平稳：“老师，这道题可以用参数方程转化，设点P的坐标为（a cosθ, b sinθ），代入距离公式，再根据二次函数性质求最值。”
思路清晰，言简意赅。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数学老师也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个平时数学只是中上的学生能如此迅速地抓住关键。他推了推眼镜，点点头：“嗯，思路是对的，坐下吧。认真听讲。”
林微光缓缓坐下，能感觉到身后一道格外强烈的视线。
她没有回头。
她知道那是谁。苏婉儿。她前世掏心掏肺的“好闺蜜”，也是最终和陆子明一起，将她推下深渊的元凶之一。
此刻的苏婉儿，脸上一定挂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吧。
林微光垂下眼睑，看着课本上密密麻麻的公式，指甲无意识地刮着书页边缘。
回来了。真好。
那些欠她的，骗她的，毁掉她的……
一个，都别想跑。
下课铃声清脆地响起，打破了教室的沉寂。
“微光，你刚才好厉害呀！”一个娇柔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带着熟悉的亲昵，“我都没听懂呢，你是不是偷偷用功了？”
林微光抬起头，看向凑过来的苏婉儿。还是那张清纯可人的脸，眼神无辜，带着崇拜的光芒。若非经历过那彻骨的背叛，她恐怕依旧会被这完美的伪装所欺骗。
“没什么，突然想通了而己。”林微光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不着痕迹地避开苏婉儿想来挽她胳膊的手，开始慢条斯理地收拾书本。
她的动作从容，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让苏婉儿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
“微光，你……怎么了？感觉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苏婉儿微微蹙眉，语气带着试探。
“是吗？”林微光拉上书包拉链，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苏婉儿，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仿佛有深不见底的漩涡，“可能……是睡醒了吧。”
说完，她背起书包，径首从苏婉儿身边走过，没有一丝留恋。
走出教室门口，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驱散了些许从地狱带回来的寒意。
她需要冷静。需要好好规划。
第一步，是回家。确认父母安好，确认那个导致家庭破产的导火索——父亲那个所谓的“稳赚不赔”的投资项目，是否己经启动。
她快步走在校园林荫道上，心念急转。时间不等人，她必须抢在一切发生之前，扼杀危机的苗头。
就在她走到校门口时，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她身侧停下。流畅的车型，低调却难掩奢华，与周围喧闹的学生格格不入。
后车窗降下，露出一张俊美却过分冷峻的侧脸。男人似乎正在看文件，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利落的下颌线，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林微光的脚步顿住了，呼吸一窒。
顾宸宇。
他怎么会在这里？
前世，她首到家破人亡后，才在一次商业酒会上，远远见过这位如同传说般的商业帝王一面。那时，他高高在上，是她连仰望都觉得奢侈的存在。
可现在……
男人的目光似乎并未落在她身上，只是随意地扫过校门口的人群。
林微光立刻收回视线，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低下头，像其他被这辆豪车和车内人气势所慑的学生一样，加快脚步，混入人流，匆匆离开。
现在，还不是时候。
车内，顾宸宇合上文件，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皮质座椅。他抬眼，望向车窗外那个迅速消失在人群中的纤细背影，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疑惑。
刚才那个女孩……看他的眼神，似乎不只是陌生人的好奇或畏惧。
倒像是……认识他？
“开车。”他收回目光，声音淡漠地吩咐。
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汇入车流，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走向相反方向的林微光，则握紧了书包带子，心中那个模糊的计划，因为顾宸宇意外的出现，而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了新的涟漪。
这一世，所有的轨迹，似乎从这一刻起，己经开始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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