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这回是真的被逼到了墙角，炼气七层的瓶颈像堵无形的铜墙铁壁，死死拦住了他的去路。任凭他每日盘膝打坐、引气周天，指尖凝结的灵力一遍遍冲击那层壁垒，可无论怎么发力，都始终冲不破那道关卡，连半点松动的缝隙都摸不着。
更让他心头发沉的是，往日里在经脉中奔涌、仿佛永远用不完的灵力，如今竟像退潮般消失无踪。眼下修炼所需的灵力倒还勉强够用，可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修为像是触到了一道无形的天花板，任凭如何运转功法，都再难往前挪动分毫。甭管他把引气诀翻来覆去练了多少遍，又或是换了七八种打坐姿势，那境界就像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地卡着。急得他抓耳挠腮时，脑海里忽然蹦出师傅临终前枯瘦手指捏着他手腕说的话：“日后若遇瓶颈，便去红尘里走一遭，炼心即是炼道，这才是你最快破境的路子。”
红尘？许仙指尖无意识地着衣角，眉头先一步皱了起来。他不是没认真琢磨过这两个字——在他眼里，红尘哪里是什么玄妙意境，分明就是柴米油盐的琐碎，是邻里间扯不清的是非，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恩怨怨。你若问他烦不烦？他定会把手里的蒲扇往石桌上一拍，毫不含糊地告诉你：“烦！烦得让人心里发堵，连喝口凉茶都觉得没滋味！”
可转念一想，红尘里也牵着他放不下的人——他忽然想起远在镇上的姐姐，不知道她近来身子可还康健？老爹怕是还守着那间小铺子，天不亮就揉面做烧饼，案板上的芝麻是不是还撒得那样匀？还有老妈，准又在为家里的柴米油盐、邻里往来操心，鬓角的白发是不是又多了几根？不过他转念又觉得自己是瞎操心——师傅走时，明明给爹娘留下了满满一匣子黄金，沉甸甸的，足够他们在镇上安稳度日。有那些钱在，爹娘哪还用像从前那样起早贪黑？老爹或许早把烧饼铺子关了，每日在院里喝茶听戏；老妈也不用再为柴米油盐算计，尽可以去街坊家串门唠嗑，日子定是过得舒舒服服，开开心心的。
可一想到爹娘，许仙心里那点犹豫顿时烟消云散——他猛地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打定主意要下山。倒不是为了破什么炼气七层的瓶颈，也不是为了寻什么红尘炼心的机缘，就为能在有生之年，再亲眼看看爹娘的模样。毕竟算下来，他离开家己有六七年光景，那些藏在心底的挂念，早随着对爹娘的念想，一点点涌了上来，再也按捺不住。
想到就做，许仙反手从腰间摸出那只巴掌大的炼妖壶，指尖在壶身上轻轻一弹，口中朗喝一声“大！”。只见那壶身瞬间金光流转，“嗡”地一声腾空而起，不过眨眼间便涨到了房屋大小，壶底稳稳悬着，正好能容他坐下。许仙纵身一跃坐了上去，指尖掐了个诀，炼妖壶当即化作一道流光，朝着记忆中家的方向疾驰而去，山间的风擦着耳际掠过，连带着他心头的挂念，都飘得快了几分。
阔别多年的归程，让许仙胸腔里的激动几乎要溢出来。刚踏入钱塘县的地界，他便抬手收了炼妖壶——那法宝化作一道微光，瞬间缩成巴掌大小落回腰间。尽管如今的他己是旁人眼中能御器飞行的“仙人”，可他半点不想用这身本事吓着爹娘。于是他理了理衣袍，放缓脚步，像当年离家前那样，循着熟悉的街巷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只盼着推开门时，能给二老一个最寻常、也最暖心的问候。
可刚走到家门口，许仙脚步忽然一顿——眼前哪还是记忆里那座朴素的小院？取而代之的，是一方挂着“徐府”匾额的气派宅院。门口石阶光洁，院墙砌得齐整，往里瞧，光是待客的小院就有三间，连带着正中宽敞的正厅，一眼望过去，透着说不出的规整阔绰。而徐有德正摇着折扇，慢悠悠坐在院门口的石凳上，一派闲适模样。
许仙望着“徐府”那烫金匾额，整个人都懵在了原地——这哪是他家？记忆里那院矮墙、木栅栏早没了踪影，眼下这青砖黛瓦、朱漆大门，连石阶旁都摆着两尊石狮子，气派得快赶上县太爷的府邸了。他挠了挠头，满肚子疑惑：爹娘一辈子俭省，连块布料都要挑便宜的买，怎么才几年不见，家里竟变得这般阔气？难不成是老爹靠着卖的烧饼忽然发了大财？
心里的疑团转了好几圈，可归心似箭，许仙也没再多琢磨。他上前两步，指尖叩了叩那扇崭新的朱漆大门，门环上的铜兽纹冰凉，倒让他莫名生出几分紧张——既盼着门内传来熟悉的声音，又隐隐怕这气派的宅院，真把记忆里的家给变了模样。
门轴“吱呀”一声开了，从中走出个穿着青布短打的家丁，见了许仙，先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拱手问道：“这位道长，不知您从何而来？到我徐府，是有什么事要办吗？”原来府里的家仆都听过，自家老爷时常念叨儿子己修成了仙人，也正因如此，府里上下对道士、和尚这类出家人，向来是多了几分敬畏，半点不敢怠慢——哪怕眼前这道士衣着朴素，家丁说话时仍不自觉放低了声调，拱手的姿态也愈发恭敬。
看着眼前躬身行礼的家仆，许仙连忙上前一步，压下心头的忐忑追问：“劳烦问一句，这里可是许家？许大民的家吗？”他特意加重了“许大民”三个字，目光紧紧盯着家丁，生怕从对方口中听到“不是”的答案。
“许大民？”家丁愣了愣，脸上露出几分茫然，随即连忙摆手，“小的不知这位许大明是谁。”也难怪他记不住——如今府里上下都恭恭敬敬喊“许老爷”，谁还会提老爷没发家时的本名？再说许大民本就是半路成了员外，实打实的暴发户，对“许大民”这名字本就不在意，只要旁人知道他有钱、是钱塘县的大户，便足够了。
“连许大民都不知道？”许仙心里“咯噔”一下，方才的期待瞬间凉了半截——难道是爹娘搬了家？还是说，自己找错地方了？他攥了攥衣角，正想再追问，却听家丁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又拱手道：“不过看道长您的模样，定是贵客。不知您要找的，可是我家老爷许员外？”
许仙往前站了半步，目光落在院内熟悉又陌生的景致上，声音里带着几分笃定，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叫许仙，这里原是我的家，不知如今院里，是谁在当家？”他刻意放缓了语速，盼着这名字能让家丁想起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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