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出租屋里明明灭灭，那点光可怜得像风中残烛，却把苏晚的脸照得惨白——不是那种健康的白，是连血色都被抽干的、透着死气的苍白。
哪是什么光啊，分明是把淬了毒的匕首，一下下往她眼睛里扎。
微博的评论区炸了锅，抖音的私信像疯了似的跳出来，连她藏在网易云音乐里的歌单评论区，都被人扒出来骂。那些字眼裹着黏腻的恶意，顺着屏幕爬出来，缠得她快喘不过气。
“抄袭狗怎么不去死？”
“长这张脸也敢做明星梦？抄我们薇薇的《星河叹》，脸皮比城墙还厚！”
“我听说她以前就想蹭顶流热度，被人家团队拉黑了，现在改走抄袭捷径了？”
“把她地址扒出来！让她知道什么叫社会性死亡！”
手机在床头震个不停，嗡嗡的声音像口烧得滚开的油锅，滋滋地溅着热油。苏晚缩在床角，把被子裹得紧紧的，连脑袋都埋进去，可那些骂声还是往耳朵里钻，字字句句都像小刀子，在她心上划来划去。
眼泪早就流干了，现在只剩一种麻木的疼，不是那种尖锐的刺痛，是钝刀子割肉，一下下磨着神经，磨得她连呼吸都觉得累。
己经三天了。
从林薇薇带着《星河叹》空降各大音乐榜单榜首，被媒体吹成“年度最强原创神曲”那天起，她的人生就像被人狠狠摔在地上，碎得捡都捡不起来。
那首歌明明是她的！
每一个音符，每一句歌词，都是她在无数个熬夜的晚上，趴在桌上一点点抠出来的。歌里藏着她小时候躺在屋顶看星星的幻想，藏着她北漂时一个人吃泡面的孤独，是她攒了好几年的勇气，准备用来叩开音乐圈大门的唯一希望。
可现在，它成了林薇薇的成名曲。
而她苏晚，成了那个被全网追着骂的“抄袭者”。
公司打了通电话，没有一句安慰，只有冷冰冰的解约通知，还有一张她这辈子都赚不到的违约金账单。之前还有两个朋友在网上帮她说话，结果账号转眼就被林薇薇的粉丝攻陷，最后只能默默删了帖子，给她发了个“对不起”的表情包。
世界好像突然就黑了，一点光都没有。
她失去了工作，失去了梦想，连仅有的几个朋友也不敢再联系，甚至连活下去的勇气，都快被这股恶意磨没了。
窗外的城市亮着霓虹灯，五颜六色的，好看得很，可那光怎么也照不进这间月租八百块的小出租屋，照不到她身上。
她慢慢伸出手，拿起床头那本厚厚的五线谱本。封皮都被翻得起了毛边，指尖摸上去，还带着点自己以前留下的温度。她颤抖着翻开本子，里面密密麻麻全是《星河叹》的手稿——有旋律的修改痕迹，有歌词的涂涂改改，甚至还有她随手画的小太阳和星星。
这才是证据啊。
可她能发给谁看？谁会信她？
林薇薇是星耀娱乐力捧的新人，听说背景硬得很，粉丝都上千万了。而她苏晚呢？不过是个连经纪人都懒得管的小透明，在公司里连饮水机的水都轮不到她先接。她的手稿，在资本和流量面前，比一张废纸还没用。
那种无力感像潮水似的涌上来，把她整个人都淹没了。
她还能做什么？
去网上跟那些人对骂？只会招来更疯狂的攻击。开新闻发布会？谁会来听一个“抄袭者”说话？
或许……真的只剩最后一条路了。
她的目光慢慢移向窗外。十六楼，跳下去的话，应该就什么都结束了吧？那些痛苦、屈辱、绝望，就都感觉不到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藤蔓似的，死死缠住了她的心脏，越缠越紧。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步往窗边挪。玻璃透着外面的寒气，冻得她指尖发麻。楼下的车来车往，像一条闪着光的带子，远得不像真的。
她伸出手，想去推窗户。
就在指尖快要碰到窗栓的那一刻——
整个房间突然晃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
所有的声音都没了。窗外的车声、隔壁的电视声、甚至她自己的呼吸声，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连时间都好像停住了。
紧接着，她身后那面贴满便签和曲谱的墙，突然像水面一样晃了起来，从中间裂开一道黑漆漆的缝。那缝里既没有光，也不是纯粹的黑，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混沌，像把整个宇宙的虚无都装在了里面。
一股冰冷的气息从缝里飘出来，带着点古老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味道，瞬间填满了整个小出租屋。
苏晚猛地回头，眼睛瞪得大大的，吓得浑身都僵住了。是幻觉吗？因为太绝望，所以出现了临死前的幻视？
裂缝里，走出来一个人。
是个穿黑色丝绒长袍的女人，身段细细长长的，可脸却模糊得很，像是被一层雾气裹着，怎么也看不清。她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她走路的姿势很怪，优雅得不像在走，倒像在丈量什么东西。
房间里的昏暗好像成了她的背景，把她衬得愈发神秘，甚至有点吓人。
苏晚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害怕都慢了半拍。她怎么会在这里？是谁？
那个穿黑长袍的女人——后来苏晚才知道她叫七七，停在房间中间，目光淡淡地扫过这个又小又乱、到处都透着绝望的屋子，最后落在了苏晚毫无血色的脸上。
“怨气浓度，够了。”
她开口说话，声音平平板板的，没有一点起伏，不像人说话的声音，倒像手机里的系统提示音。“检测到人生掠夺信号，符合契约标准。”
“你……你是谁？”苏晚的声音干巴巴的，还发着颤，身体下意识地往冰冷的玻璃上贴，好像这样就能多一点安全感。“你怎么进来的？”
七七没回答她的问题，好像觉得这个问题根本没必要回答。她的视线掠过床上还亮着的手机，扫了一眼那些不堪入目的评论，然后慢悠悠地开口：
“林薇薇，《星河叹》。”
她报出这两个名字，就像早就知道所有事一样。“重生者，偷了你的人生轨迹，抢了你的气运和成果。你是原主，按现在的命运走，三分钟后会从这里跳下去，身败名裂地死。”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苏晚的心里。她怎么会知道这些？她到底是谁？
“不甘心？”七七往前迈了一步，在昏暗的光线下，她的身影显得更模糊了，也更诡异了。“想把你的人生抢回来吗？想让那个偷你东西的人付出代价吗？”
“我……”苏晚张了张嘴，心里又惊又乱，还有点说不出的荒谬。“我怎么抢？我什么都做不了！没人信我！她现在是大明星，我什么都不是！”
“你确实什么都不是。”七七的语气里没有嘲讽，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凭你自己的本事，斗不过世界对‘重生者’的偏袒。”
她抬起手，指了指那面还裂着缝的墙。
“但我可以帮你。”
苏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道裂缝不知什么时候变大了，后面不再是墙壁，而是一片黑漆漆的虚空，里面还飘着点黯淡的星光。虚空中，悬着一个古老的木柜台，上面放着一卷羊皮纸似的契约，还有一支羽毛笔。
柜台后面的阴影里，好像还有些货架，上面摆着一个个看不清形状的光团，忽明忽暗的。
“时空裂缝驿站，契约柜台。”七七的声音里好像带着点回音，慢悠悠的。“我能帮你把人生抢回来。”
希望像一点微弱的火苗，突然在苏晚死寂的心里窜了一下。可下一秒，这火苗就被冰冷的恐惧浇灭了。
“代价是什么？”她不是傻子，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么诡异的人，怎么可能白帮她？
“所有东西，都有价格。”七七的语调还是没变化。“能量守恒，等价交换，这是驿站的规矩，也是我的规矩。”
“你要什么？钱吗？我没有钱！我什么都没有了！”苏晚激动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钱对我没用。”七七微微歪了歪头，目光好像在打量苏晚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我要的是更本质的代价。”
“比如？”
“你的感情，你的记忆，你的天赋，你的健康，或者你和别人的缘分。”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苏晚那双曾经写过无数旋律的手上，“再或者，你对音乐的所有热爱和感知。”
苏晚像被雷劈了一样，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对音乐的热爱和感知？那是她活着的意义啊！是她在北漂的日子里，饿肚子、被人骂的时候，唯一能支撑她走下去的东西！要是没了这个，就算把《星河叹》抢回来，就算让林薇薇身败名裂，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这太过分了……”她下意识地摇头，浑身都在发冷。
“选不选在你。”七七一点都不着急，慢悠悠地说，“付了代价，签了契约，我就帮你翻盘。要么……”
她的目光轻轻扫过苏晚身后的窗户。
“就按你原来的命走。”
“给你三分钟时间考虑。”
房间里静得可怕，连空气都好像凝固了。窗外的霓虹灯还在闪，可一点暖意都透不进来。手机屏幕终于暗了下去，好像连它都撑不住了。
一边是彻底的消失，什么都不用管了。
一边是抢回荣耀，却变成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绝望的眼泪又涌了上来，苏晚顺着玻璃窗滑坐在地上，把膝盖抱在怀里，肩膀抖得厉害。
心里的痛苦像要把她撕裂一样。
她想起第一次摸到钢琴键的时候，那种开心得快要飞起来的感觉。想起无数个晚上，抱着吉他坐在出租屋的地板上，唱着自己写的歌，就算没人听，也觉得满足。想起写完《星河叹》最后一句歌词时，那种心口被填得满满的幸福。
那是她的命啊。
怎么能把它交出去？
可是……
林薇薇在颁奖典礼上拿着奖杯，笑得得意洋洋的样子；网上那些人骂她骂得最难听的话；公司给她发的解约通知上，那串触目惊心的数字；朋友给她发的“对不起”表情包……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她眼前转。
不甘心！
她真的不甘心！
凭什么偷东西的人能风光无限，而真正付出一切的人，却要被逼得跳楼？
强烈的恨意像野火一样，瞬间烧光了她所有的犹豫和害怕。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神却变得异常坚定，甚至带着点疯狂。
“我签！”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七七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只是轻轻挥了挥手。那卷羊皮契约和羽毛笔就从虚空中飘了出来，轻轻落在苏晚面前的地上。
契约上写着些歪歪扭扭的字，苏晚一个都不认识，可偏偏就看懂了上面的意思——那是一份冷冰冰的交易合同。
甲方帮乙方苏晚夺回被林薇薇偷走的人生和荣耀，让林薇薇身败名裂；乙方自愿把自己对音乐的所有热爱和感知当作代价。契约完成后，代价立刻生效，再也不能反悔。
苏晚的手指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那支轻飘飘的羽毛笔。
笔尖刚碰到羊皮纸，一股刺骨的寒意就顺着指尖钻进了她的身体，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世界，然后用力地、一笔一划地，在契约的末尾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苏晚。
名字刚写完，羊皮契约就自己烧了起来，没有火苗，只有两缕幽蓝色的火焰。一缕钻进了七七的胸口，另一缕猛地冲进了苏晚的眉心！
“呃啊——！”
苏晚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感觉一股冰冷的、没有任何感情的意识强行钻进了她的大脑。她的意识被挤得快要炸开，像沉进了冰冷的海底，视线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黑……
最后映入她眼里的，是七七那双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睛，还有一句平平板板的话：
“契约成立。”
“你的新生，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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