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疆的冬日来得格外早，才刚入冬不久，呼啸的北风便裹挟着细碎的雪沫，抽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苏晚晴刚为萧墨辰做完新一轮的针灸，正坐在暖笼边，仔细核对着一批新到药材的清单，指尖被热气熏得微微泛红。
翠儿捧着一封盖着京城火漆印的信函，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迟疑：“夫人，京城……苏家来的信。”
苏晚晴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迹在纸上洇开一个小小的晕圈。她抬起眼，目光落在那个无比熟悉的、属于苏家嫡系的印章上，眸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嘲讽。苏家？那个将她如同弃子般丢来边关的火坑之后，竟还会来信？
她放下笔，接过信函，指尖划过冰凉的封蜡，慢条斯理地展开。
信纸是上好的薛涛笺，带着一股甜腻的熏香，与这边关凛冽质朴的气息格格不入。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矫揉造作的柔弱，正是她那好妹妹苏雨柔的笔迹。
“姐姐亲启：边关苦寒，风沙刺骨，姐姐代妹受此艰辛，妹妹心中日夜难安，每每思之，泪湿枕畔……”
开篇便是情真意切的哭诉与自责，字字句句都在强调苏晚晴是“代她受苦”。
“……听闻边疆战事频仍，北狄凶残，姐夫……殷将军又重伤不起，姐姐孤身一人，身处那般险境，叫妹妹如何放心得下？父亲母亲亦时常垂泪，悔不当初……”
信笺上似乎还真的沾了几点水渍，像是泪痕。
苏晚晴唇角那抹嘲讽的弧度加深了。悔不当初？是后悔没首接弄死她这个嫡女，还是后悔没把她利用得更彻底些？
信的末尾，图穷匕见。
“……妹妹思前想后，终是寝食难安。若姐姐在边疆实在难熬，不若……不若妹妹向父亲母亲恳求，由妹妹前去边疆，换姐姐回京！妹妹虽不才，也愿替姐姐分担一二，总不能真让姐姐在那虎狼之地蹉跎一生……”
看到这里，苏晚晴几乎要笑出声来。
换她回京？说得真是冠冕堂皇，情深义重。
恐怕是京中听到了什么风声，或许是萧墨辰腿疾好转的消息，或许是她化解军营危机的事情隐约传了回去，让那位精于算计的庶母和这位好妹妹坐不住了？生怕她这枚弃子，真的在边关站稳脚跟，得了什么机缘，反过来压过她们一头？所以急着想把她弄回去，重新掌控在手中，再由苏雨柔来摘取这可能的“胜利果实”？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翠儿在一旁，见苏晚晴脸色冰冷，眼中寒意慑人，不由小声问道：“夫人……二小姐在信中说了什么？可是京中出了什么事？”
苏晚晴将信纸随手丢进一旁的暖笼，跳跃的火苗瞬间吞噬了那精致的薛涛笺和矫情的字句，化作一缕青烟。
“没什么。”她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唯有眼底深处凝着化不开的冰霜，“不过是有人见不得别人好，又想演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罢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沫，以及远处在风雪中依旧挺立、如同沉默巨兽般的军营轮廓。
“想换我回京？”她轻声自语，仿佛在问这凛冽的寒风，又仿佛是在嘲笑京城那些人的异想天开，“这边疆之地，确实有虎狼，有毒箭，有数不尽的明枪暗箭……”
她顿了顿，回想起穿越而来后经历的种种——花轿毒糕、刺客夜袭、军营刁难、水源投毒、北狄探子……哪一件不是生死一线？
她缓缓转过身，看向一脸懵懂的翠儿，唇角勾起一抹极致冰冷也极致艳丽的弧度，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你回去告诉苏家，或者，就在心里回我那好妹妹——想换我？可以。”
“先让她来试试，能不能扛住北狄淬毒的冷箭，能不能识破身边笑里藏刀的暗算，能不能在这尸山血海里，咬着牙活下来再说！”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交鸣般的铮然之意，在这温暖的室内激荡开来，让翠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那一刻，翠儿只觉得自家夫人站在那里的身影，仿佛与窗外那肃杀的风雪、坚毅的边关融为了一体，再也无法撼动分毫。
苏晚晴收回目光，不再看那己成灰烬的信纸，重新坐回案前，拿起药材清单，神色己恢复如常。
京城的风花雪月，姐妹阋墙，于她而言，己是上辈子般遥远的事情了。
如今，她的战场在这里。她的命运，由她自己来执笔。
苏雨柔想来？只怕她，根本没那个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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