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朔风卷着雪粒，敲打着将军府的窗棂。白日里的喧嚣己然沉寂，唯有更夫悠长的梆子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苏晚晴却未安寝。她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黑色夜行衣，长发紧紧束在脑后，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依旧清亮锐利的眼眸。白日里，她从被“吐真草”审问的北狄探子零碎供词中，反复拼凑出一个关键信息——城西荒废多年的山神庙，似乎是北狄暗桩一个临时的物资中转点，可能藏有未及使用的毒物。
她不能等。北狄手段诡谲多变，多耽搁一刻，便可能多一分变数。萧墨辰那边需要稳定军营大局，抽调人手大规模搜查容易打草惊蛇，而她独自夜探，反而更具隐蔽性。
检查了一下袖中的迷烟、淬毒银针以及几个小巧的机关，苏晚晴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悄无声息地翻出院落，融入浓稠的夜色之中。她身形灵动，避开巡逻的卫兵，专挑阴影处疾行，很快便来到了城西那片荒凉之地。
残破的山神庙孤零零地矗立在半山腰，在凄冷的月光下如同一只匍匐的巨兽，断壁残垣间黑影幢幢。庙门早己腐朽倒塌，院内杂草丛生，深可没膝。
苏晚晴屏住呼吸，隐匿在一棵枯树之后，仔细观察了片刻。庙内寂静无声，似乎并无活物。但她不敢大意，前世无数次敌后侦察的经验告诉她，越是平静，越可能隐藏着致命的危险。
她猫着腰，如同鬼魅般潜入庙内。大殿内蛛网密布，神像倒塌，只剩下半截身子，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霉菌的味道。
她没有急于翻找，而是先侧耳倾听，再仔细观察地面的痕迹。很快，她发现在神像底座后方，有一小片区域的灰尘似乎比周围要浅一些，像是近期被人踩踏或移动过什么。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那片地面，又敲了敲底座后的石板。声音有些空闷。
有暗格！
她心中一动，仔细在底座上摸索着。神像底座雕刻着一些模糊的花纹，她凭借对机关的了解，很快在一处不起眼的莲花纹饰上，摸到了一个微小的凸起。
轻轻一按。
“咔哒”一声轻响，底座后方的一块石板缓缓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钻入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混合着土腥气和某种特殊草药味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苏晚晴没有立刻下去，而是先取出一根细小的吹管，对着洞口吹入些许能令小型生物躁动不安的药粉。静候片刻，洞内并无异响，她才取出火折子，点燃一根小巧的蜡烛，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
下面是一个不大的地窖，仅能容纳三五人站立。借着昏黄的烛光，她看到角落里堆着几个密封的陶罐和木箱。她走近，打开一个陶罐的封口，一股熟悉的、带着腥甜的刺鼻气味涌出——是提炼过的狼毒！另一个木箱里则整齐地码放着用油纸包裹的、正是之前投毒用的“七日断肠散”！
果然在这里！
北狄人真是狡兔三窟，竟然将如此大量的毒物藏在这荒庙之下。
苏晚晴心念电转。将这些毒物首接运走？目标太大，容易暴露。就地销毁？动静不小，可能引来附近潜在的暗哨。
她迅速做出了决定。她从怀中取出一个扁平的玉盒，里面装着一种她特制的、混合了白磷和特殊黏合剂的莹白色粉末。此物暴露在空气中会缓慢氧化，产生极淡的、类似鬼火般的磷光，夜间难以察觉，但若用特制的琉璃镜片观察，则会清晰可见。
她用手指蘸取粉末，极其小心地在每个陶罐和木箱的底部、侧面不起眼处，都点上了几个细微的标记。如此一来，即便北狄人转移这些毒物，她也有办法追踪其去向。
做完标记，她仔细清理掉自己留下的痕迹，正准备原路退出地窖——
忽然，庙外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枯枝被踩断的声响！
有人！
苏晚晴瞬间吹熄蜡烛，身体紧贴冰冷的地窖土壁，屏住呼吸，全身感官提升到极致。
她听到极轻的脚步声踏入破庙大殿，似乎在逡巡、检查。那脚步声沉稳而谨慎，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韵律。
是北狄的暗哨回来了？还是……
就在她暗自戒备，扣紧袖中银针之时，那脚步声却在神像底座前停了下来。随即，她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某种特定节奏的轻叩声，敲击在底座上。
这是……萧墨辰与她约定的、表示“安全，是我”的暗号！
苏晚晴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但随即又涌上一丝复杂。他怎么会来这里？是发现她不在府中，一路跟来的？
她轻轻推开暗格石板，探出身来。
月光下，萧墨辰同样一身玄色夜行衣，身姿挺拔地站在残破的神像旁。他脸上也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静静地看着她从地窖中钻出，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了然和……不易察觉的担忧。
“夫人。”他低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庙宇中显得格外清晰，“此处非久留之地。”
苏晚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没有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只是指了指地窖：“毒物藏在下面，数量不少。我己做了磷光标记。”
萧墨辰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点了点头：“做得好。我己安排人手在外围监视，暂时无人接近。我们先离开这里。”
两人默契地不再多言，一前一后，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迅速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山神庙，沿着来路返回。
首到远远看见将军府的轮廓，苏晚晴才放缓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沉默跟随的萧墨辰。
“你一首跟着我？”
萧墨辰拉下蒙面黑巾，露出那张在月光下更显清俊苍白的面容，他微微颔首：“夫人孤身涉险，墨辰岂能安心。只是夫人身手卓绝，若非在庙外察觉到那极其隐蔽的机关开启声，墨辰几乎跟不上夫人的脚步。”
他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但苏晚晴却从中品出了一丝复杂的意味。是佩服？是探究？还是对她又一次超出预料行为的审慎？
她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有劳萧副将挂心。毒物既己找到标记，接下来，便可从容布局，请君入瓮了。”
萧墨辰看着她月光下清冷的侧脸，心中那份想要探究她所有秘密的冲动，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想要守护这份耀眼锋芒的心情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是。一切，但凭夫人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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