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区设立起来了,恐慌也被暂时压制,但苏晚晴深知,这仅仅是第一步。水源被污染的范围和程度尚不完全清楚,潜在的感染者可能远多于己被隔离的人。若要真正遏制这场人为的瘟疫,必须主动出击,防大于治!
她将自己关在临时辟出的医帐内,面前摊开着随身携带的几本泛黄医书和一堆她亲自从病患身上记录的症状详情。帐内灯火彻夜未熄,地上散落着许多写满药方又揉成一团的纸团。
高热、呕吐、腹泻、斑疹……这是湿热疫毒之邪内侵脏腑,壅滞气血所致。需用清热解毒、化湿辟秽之药。
“金银花……”苏晚晴指尖划过书页上一行小字,“性甘寒,清热解毒,疏散风热,可治温病发热……” 此药正对高热之症。
“板蓝根……”她又看向另一味,“苦寒,清热解毒,凉血利咽,善治温毒发斑,喉痹……” 应对斑疹与疫毒再好不过。
然而,边疆药材紧缺,尤其是此类清热解毒的药材,储备本就不多,大战在即,多用于伤兵,存量更是捉襟见肘。完全按照古方,药材根本不足以覆盖全城军民。
苏晚晴蹙紧眉头,走到帐外,深深吸了一口带着石灰和淡淡腐臭气的清冷空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无意间扫过营寨边缘在寒风中依旧顽强生长的几丛野草,脑中灵光一闪!
因地制宜,古方新用!
她立刻唤来两名熟悉周边山野地形的老兵,“快!带人去采集这些草药!”她迅速画出几种植物的形态,“金银花,又名忍冬,藤本,花初开为白,后转黄;板蓝根,其叶似菘蓝,根深长,呈黄白色……还有蒲公英、马齿苋、黄芩,但凡所见,尽数采回!注意避开可能有尸源污染的区域!”
同时,她下令清点军中所有相关药材库存,统一调配。
医帐很快变成了一个弥漫着浓郁草药味的“战时工坊”。采集来的新鲜草药和库存的药材堆积如山,苏晚晴亲自带着几位军医和数十名被选出来的手脚利落的士兵,开始了大规模的“防疫汤”制作。
第一道工序:清洗与分拣。
所有采集来的草药都必须经过严格的清洗,去除泥土和杂质。尤其是根部,如板蓝根,需反复刷洗,确保洁净。然后按种类、部位(如金银花取花、板蓝根取根)分拣开来。
第二道工序:切割与研磨。
为了最大限度萃取药效,需要将草药进行处理。茎叶类的如金银花、蒲公英,由士兵们用铡刀切段;根茎类的如板蓝根、黄芩,则用石臼捣碎或石磨研磨成粗粉。帐内一时间充满了规律的切割声和沉闷的捣药声。
第三道工序:煎煮与调配。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营中所有能找到的大锅,甚至包括几口行军灶上的铁锅,都被集中起来,在空地上架起,底下柴火熊熊。
苏晚晴站在最大的一口锅前,亲自示范。
“先下板蓝根、黄芩等根茎类耐煎之品,武火煮沸,持续两刻钟(约半小时),充分萃取其清热解毒之性。”
她一边说,一边将捣碎的板蓝根倒入翻滚的热水中。
“而后转为文火,再加入金银花、蒲公英等花叶类药材,因其药性轻清,久煎易散,再煎一刻钟即可。”
她仔细观察着锅中汤色的变化,鼻尖轻嗅药气,判断火候。待汤色转为深褐,散发出浓郁而苦涩的草药气息时,她最后投入一小撮甘草调和诸药药性,并下令:“熄火,焖半刻钟,让余温将药性彻底逼出!”
第西道工序:过滤与分装。
熄火后,士兵们用干净的粗麻布覆盖在木桶上,将滚烫的药汤缓缓滤入桶中,除去药渣。滤出的药汤呈深琥珀色,热气蒸腾,散发着令人安心(虽然苦涩)的草木之气。
“防疫汤,成了!”
苏晚晴抹去额角的细汗,看着一桶桶冒着热气的药汤,心中稍定。她亲自舀起一小碗,吹凉后,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但她眉头都未皱一下。
“此汤虽苦,但可清热解毒,化湿辟秽,能有效预防疫病,即便己轻微感染,早期服用亦可缓解症状,阻止病情恶化!”她对着周围等待命令的士兵和军医们朗声道,“现在,按计划分发!”
早己安排好的士兵小队,两人一组,抬着沉重的药桶,拿着干净的碗勺,开始奔赴全城各个角落。
“将军有令!苏医官研制出防疫汤药,每家每户,无论老幼,必须服用!”
“排队!都排队!人人有份!”
“孩子怕苦?捏着鼻子灌下去!这是救命的药!”
士兵们挨家挨户地敲门,在街口设点,高声呼喊着。起初,仍有部分百姓因恐惧和疑虑而退缩,但看到军士们率先饮用,又听闻是那位研制出“充饥丸”、设立了“隔离区”的苏医官亲手所配,信任逐渐压过了恐惧。
一位老妇人颤巍巍地接过士兵递来的药碗,看着碗中深色的药汁,混浊的眼中流出泪水:“多谢军爷,多谢苏医官……老婆子我还不想死啊……”说罢,仰头艰难喝下。
年轻的母亲抱着面色潮红的孩子,焦急地恳求:“军爷,多给我一碗吧,孩子他爹还在隔离区,这碗……能不能想法子给他送去?”士兵面露难色,但还是耐心解释隔离区的规定,承诺会由专人统一送药。
萧墨辰不顾苏晚晴的劝阻,也亲自来到分发现场。他虽左臂仍不便,但挺拔的身影和坚定的目光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安抚。他看着士兵们忙碌,看着百姓们从疑虑到接受,看着那苦涩的汤药被一饮而尽,心中对苏晚晴的钦佩与爱意更深。
他走到苏晚晴身边,低声道:“辛苦了。”
苏晚晴摇摇头,目光依旧扫视着全场,关注着每一个细节:“只要能控制住疫情,再辛苦也值得。”
汤药的分发持续了整整一天。首到夜幕降临,最后一批药渣被清理掩埋,所有锅具清洗消毒完毕,苏晚晴才拖着几乎虚脱的身体回到医帐。
效果是显著的。
接下来两日,新增病患的数量明显下降,隔离区内的重症患者病情也因及时用药而趋于稳定。城中原本弥漫的绝望恐慌气息,逐渐被一种同舟共济、积极抗疫的氛围所取代。
北狄的“生化毒计”,在苏晚晴果断的隔离措施和这普济众生的“防疫汤”面前,其凶猛的势头,终于被初步遏制。
然而,苏晚晴并未放松警惕。她知道,瘟疫狡猾,北狄更不会善罢甘休。她望着北方漆黑的夜空,心中清楚,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还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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