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小院的石桌上，那份还带着墨香和县衙大印的委任文书，静静地躺着。
“青河县西郊水利总领……苏承。”
苏承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尖一遍又一遍地抚过那几个字，仿佛要将它们刻进骨子里。
他，苏承，一个前半生兢兢业业，却一朝沦为阶下囚，险些家破人亡的待罪小吏，竟然……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执掌一县重大民生工程的总领？
这感觉，比做梦还要不真实。
他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那个正铺开一张巨大白麻纸，拿着炭笔飞快勾勒着什么的女儿。
张贵的死，像一块巨石压在全家心头。而这份委任状，则像是一道刺破乌云的万丈光芒，瞬间驱散了恐惧，带来了希望。
赵氏在一旁，又是抹泪，又是忍不住地笑。她不懂什么总领不总领，她只知道，丈夫不用再回那阴森的大牢，这个家，保住了。
“爹，”苏染头也不抬，手下炭笔飞舞，一道道精准的线条在麻纸上延伸，“您别光激动，赶紧过来帮忙。我需要您回忆一下，咱们青河县，手艺最好的泥瓦匠、石匠和木匠，都有哪些人？他们的脾性如何？住在何处？”
苏承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是啊，要干活了！
他几十年的工部生涯不是白干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了一张张工匠的面孔。他坐到苏染身边，看着女儿纸上那些他从未见过的、却又似乎蕴含着某种玄妙道理的图形，一边回忆，一边口述。
父女二人，一个画，一个说，油灯燃了一整夜。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小院时，苏染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炭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一张详尽到令人发指的《青河县西郊水利改造工程初步规划图》己然完成。
清淤的河道走向，水库的大致选址，龙骨水车的结构草图，甚至连初步的土方量估算和人力需求，都被她用一种这个时代的人看不懂、却又莫名觉得很厉害的方式标注了出来。
苏承看着那张图，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虽然看不懂那些奇怪的符号和数字，但那份扑面而来的专业与严谨，让他这个老工匠自愧不如。
“染儿，你这……你这真是……”他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祖师爷赏饭吃啊！”
苏染俏皮一笑：“爹，这叫科学！走，咱们的‘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得先把人给烧起来！”
……
万事开头难，第一难，就是招人。
陈县令的委任状和三百两前期启动银子很快就拨了下来，告示也在县城各处张贴了出去。
告示上写得明明白白：官府主持兴修西郊水利，招募工匠百名，劳工三百名，工钱从优，按日结算，绝不拖欠！
这在以往的官府工程中，是闻所未闻的优厚条件。
按理说，百姓们应该趋之若鹜才对。
然而，三天过去了，设在县衙门口的招工处，却是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别说工匠了，连一个前来应募的劳工都没有。
苏承亲自坐镇，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没人来？”他百思不得其解。
作者“爱吃折耳根刺身”推荐阅读《基建逆袭：卷王流放开挂了》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苏染心中却早有预料。
张贵死了，但他盘踞青河县多年，关系网错综复杂，那些靠着他吃饭的势力，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和陈县令顺顺利利地把事办成？
这分明是冲着他们来的下马威！
“爹，坐着等是等不来人的。走，咱们主动出击，去会会那些老工匠。”
青河县的工匠们，大多聚集在城南的“百工巷”。
当苏染扶着父亲苏承出现在巷口时，巷子里原本嘈杂的气氛，瞬间为之一静。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那目光里，有好奇，有审视，有轻蔑，更多的，是一种敬而远之的冷漠。
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清癯，手里盘着两个核桃的老石匠，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哟，这不是苏大人吗？”老石匠皮笑肉不笑，语气里带着几分阴阳怪气，“听说您高升了，成了什么‘水利总领’，怎么有空到我们这穷巷子来？”
此人名叫李三锤，是青河县石匠行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手艺精湛，脾气也倔。
苏承连忙拱手：“李师傅，您说笑了。苏某如今是戴罪之身，奉县尊大人之命，主持西郊水利工程。今日前来，是想请各位师傅出山，共襄盛举，为我青河县百姓造福啊。”
“造福？”李三锤冷笑一声，指了指不远处垮塌的青石桥方向，“苏大人，您那青石桥的‘福’，我们可还没享完呢。这又要领着我们去修什么劳什子水库？万一再塌了，到时候掉脑袋的是你苏大人，我们这些下苦力的，可不想跟着一起陪葬！”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工匠们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就是！跟着一个戴罪的官儿干活，晦气！”
“听说那西郊邪门得很，年年淹水，谁去谁倒霉！”
“再说，这张贴的告示，工钱高得离谱，怕不是画大饼，想先把我们骗去，到时候工钱一拖，咱们哭都没地方哭去！”
污言秽语，夹枪带棒，句句诛心。
苏承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知如何辩驳。
他一辈子跟图纸和石头打交道，哪里是这些市井老油条的对手。
眼看这第一把火就要被当头一盆冷水浇灭，苏染却上前一步，清脆的声音响彻整条巷子。
“各位师傅，既然大家信不过官府的告示，那咱们今天，就把话都摊开了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身形纤弱的少女身上。
苏染环视一周，不卑不亢：“我爹苏承为人如何，在座的各位老师傅，共事多年，想必心中自有一杆秤。青石桥一案，谁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大家心里也跟明镜似的。”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
“没错，我爹现在是戴罪之身！我们家，现在是穷得叮当响！我们比任何人都希望这个工程能做好！因为这是我们苏家唯一的活路，是我们洗刷冤屈、重新站起来的唯一机会！”
“所以，我们绝不会，也绝不敢，在这件事上动半点歪心思！”
这番掏心窝子的话，让在场不少工匠脸上的嘲讽之色稍稍收敛了些。
苏染趁热打铁，抛出了她的“王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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