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留室里的时间粘稠而缓慢，每一秒都散发着绝望的霉味。徐天逸蜷缩在角落，耳朵却竖得像雷达，捕捉着门外的一切动静——脚步声、钥匙碰撞声、其他囚犯的呻吟呓语，任何一点声响都能让他心惊肉跳，仿佛那是来自地狱的召唤。
他不敢睡，也睡不着。脑子里反复回放着白天的审讯过程，检讨着自己有没有说错话，哪里表演得还不够到位，同时又在极度恐惧中设想着明天可能面临的更可怕的逼供。
各种酷刑的画面和听说过的传闻在他脑子里交织上演，让他浑身发冷，牙齿咯咯作响。同监室那几个面目模糊的囚犯，在他眼里也仿佛变成了潜在的威胁。
这一夜，是他穿越以来最难熬的一夜，比在难民营挨冻受饿、比被赵胖子追杀还要难熬。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凌迟，缓慢地切割着他的神经。
第二天早上，当拘留室的门再次被打开时，徐天逸几乎己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他像一摊烂泥一样被拖出来，眼睛红肿，脸色惨白得像纸，走路都需要警察搀扶。
再次被按在那张冰冷的审讯椅上，面对同样的横肉警察和记录员，徐天逸感觉自己就像砧板上的鱼，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
“想了一晚上，想清楚了没有？”横肉警察的语气比昨天更加不耐烦，显然不想在这种“小案子”上浪费太多时间。
“警官……俺冤枉啊……”徐天逸一开口，又是那套带着哭腔的说辞，声音嘶哑虚弱，“俺真的啥也不知道……您行行好，放了俺吧……俺就是个洗菜的……”
“少来这套！”警察猛地一拍桌子，“洗菜的？洗菜的能惹出这么多事？有人亲眼看见你鬼鬼祟祟跟人接头！你还认识字！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任务是什么？！”
“接头？没有啊！”徐天逸瞪大了无辜又恐惧的眼睛，眼泪说来就来，“俺跟谁接头啊？俺在城里谁也不认识……是不是……是不是看错了？俺有时候出去倒泔水……或者找茅房……可能离别人近了点？这就算接头吗警官？俺不懂啊……”
他开始发挥“废话文学”的特长，把问题搅浑。
“那认识字呢？你怎么解释？”警察逼问。
“字……字是俺爹活着的时候，在村里跟一个老秀才偷学的……就认得几个……真的不多……”徐天逸继续编造悲惨身世，“俺爹说认得字不吃亏……谁知道……谁知道认得字也有罪啊……早知这样，俺就不学了呜呜呜……”他哭得情真意切，仿佛认字是天大的过错。
“少他妈避重就轻！”警察显然不吃这一套，“有人举报你可能通共！这是杀头的罪！你最好老实交代！争取宽大处理！”
“通……通共？”徐天逸露出极度震惊和恐惧的表情，仿佛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俺没有！俺真的没有啊警官！俺连共字怎么写都不知道！俺就知道那都是好人……啊不！是坏人！是皇军要抓的坏人！俺怎么敢跟他们有牵扯啊！俺还想活命啊警官！”
他语无伦次，看似慌不择言，实则故意表现出一副对“共”极度恐惧、划清界限的愚昧模样。
记录员皱着眉头，笔尖在纸上划拉着，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记录这些毫无营养的废话。
横肉警察也被他这东拉西扯、哭哭啼啼的架势搞得心烦意乱，猛地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徐天逸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瞪着他：“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是不是要给你上点手段才肯说？！”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徐天逸！他感觉到警察身上散发出的暴戾气息，知道对方可能真的要动刑了！
生死关头，他反而被逼出了一点急智！
他猛地提高音量，不再是哭诉，而是用一种极度委屈、甚至带着点撒泼打滚意味的腔调嚎叫道：“警官！您不能屈打成招啊！俺真的啥也不知道！您要是打死俺……俺……俺做鬼也不服啊！俺就是穷！俺就是命苦！俺逃难到这里，就想混口饭吃，咋就这么难啊！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冤枉啊！！”
他一边嚎，一边用力挣扎，仿佛真的受到了天大的冤屈，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样子极其狼狈难看。
这种市井小民撒泼式的反应，反而让那警察愣了一下。他习惯了犯人的恐惧求饶或者强硬对抗，这种又怂又泼、胡搅蛮缠的路数倒是少见。
就在这僵持的时刻，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了。
一个穿着稍微体面点的警官推门进来，对着横肉警察使了个眼色，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目光还瞥了徐天逸一眼。
横肉警察眉头紧锁，似乎有些不满，但还是松开了徐天逸，对着记录员挥挥手：“先记到这里。”
然后他对着徐天逸厉声道：“你最好老实点！别耍花样！我们还会继续调查的！要是发现你说谎，有你好果子吃！”
说完，他便和那个警官一起走了出去。
审讯室里又只剩下徐天逸和记录员。记录员合上本子，也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徐天逸一个人瘫在椅子上，浑身虚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冷汗己经湿透了全身。刚才那一下，他几乎以为自己真的要完了。
是谁？刚才那个警官是谁？为什么突然打断了审讯？
是赵胖子使了劲，要把他往死里整？还是……老孙或者顾明月那边起了作用？
他完全不知道。但不管怎样，暂时的危机似乎过去了。
他又被扔回了拘留室。这一次，他不再像昨晚那样完全绝望，心里存了一丝侥幸和疑惑。
接下来的两天，审讯又进行了两次，但强度明显降低了。问题还是那些问题，警察的态度依旧凶狠，但似乎缺少了最初的那种非要挖出点什么的劲头，更像是在走流程。
徐天逸继续发挥他“废话文学大师”和“哭惨表演艺术家”的功力，每一次都把审讯变成一场鸡同鸭讲、毫无进展的闹剧。他反复强调自己的悲惨身世、对“皇军”的恐惧、以及被人诬告的“冤屈”。
他甚至开始反过来“诉苦”，说自己在聚鲜楼如何被欺负、被排挤，暗示李三是因为嫉妒才诬告他，试图把水搅浑。
他的表演，混合着真实的恐惧和底层小人物的狡黠，竟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说服力”——至少让警察觉得，为了这么一个看起来又怂又蠢、除了哭什么也不会的穷光蛋，深挖“通共”大案，似乎有点小题大做，而且很可能根本挖不出什么东西，反而浪费警力。
最终，在缺乏任何实质性证据的情况下，警察局似乎也失去了耐心。
第三天下午，徐天逸再次被提审。这次横肉警察没再多问什么，只是冷着脸告诉他：“徐天逸，你可以走了。”
徐天逸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是！”警察严厉地补充道，“不准离开本市！随传随到！我们会继续调查的！要是发现你说谎，后果你自己清楚！”
“哎哎！谢谢警官！谢谢警官！俺一定老实！一定随传随到！”徐天逸喜极而泣，点头哈腰，几乎要跪下去。
当他脚步虚浮地走出警察局大门，重新呼吸到外面冰冷的、带着自由味道的空气时，他感觉自己像是死过了一回。
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疼，但他却贪婪地感受着这份温暖。
活下来了……居然又活下来了……
靠着满嘴的废话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表演，他竟然真的从这龙潭虎穴里囫囵着出来了！
然而，还没等他这口气完全松下来，他就看到街对面，聚鲜楼的那个方向，王厨子正站在那儿，脸色复杂地看着他。
徐天逸的心，猛地又沉了下去。
警察局这一关算是暂时过了，但聚鲜楼……还能回得去吗？
李三的诬告，就像一盆泼出去的脏水，就算洗清了嫌疑，那味道也还在。
他知道，真正的麻烦，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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