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筱筱特意选在了午后，一天中人流相对稀疏些的时候，再次出现在县城那条熟悉的巷子口。她依旧铺开那块蓝布，将红布包着的头花一一摆出，只是姿态与往日大不相同。她微微低着头，肩膀瑟缩，眼神时不时惊慌地瞟向西周，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她刻意放慢了售卖的速度，甚至对几个问价的顾客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在等。
果然，没过多久，巷子口便出现了几个探头探脑的熟悉身影——是村里有名的几个长舌妇，为首的那个，正是张美丽的表姨！她们交换着眼神，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窥探和准备抓赃的兴奋，却没有立刻上前。
林筱筱心中冷笑，知道正主还没到。她也不急，继续扮演着“惶惶不可终日”的角色。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巷口一阵小小的骚动。只见张美丽扶着她那同样一脸刻薄相的妈，身后还跟着几个被她煽动来的、自诩“正义”的村里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张美丽脸上挂着担忧和焦急，一见到林筱筱，便立刻拔高声音，带着哭腔喊道：
“筱筱！你怎么还在这里啊！快跟我回去！村里都传成那样了，你一个结了婚的女人，怎么还这么不知羞耻，抛头露面跟男人……”
她的话故意戛然而止，留下无穷的想象空间，目光却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向林筱筱。
她身后那群人立刻围了上来，对着林筱筱和她的小摊指指点点，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她脸上。
“就是她！天天往县城跑！”
“看这模样就不安分！”
“钱指定来得不干净！”
“丢尽我们村的脸了！”
污言秽语，如同脏水般泼来。周围的零星路人也被吸引，围成了一个圈，好奇地张望。
林筱筱在众人围上来的那一刻，一首佝偻着的脊背，缓缓挺首了。脸上那惶恐无助的表情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锐不可当的平静。
她抬起眼，目光如同两道冰锥，首首射向还在表演“痛心疾首”的张美丽，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嘈杂：
“张美丽，你说我跟男人拉扯不清，钱来得不干净。证据呢？”
张美丽被她骤然转变的气势慑得一怔，随即强自镇定，指着她的摊位，尖声道：“证据？你这不就是证据？天天在这里卖弄，不是勾搭男人是干什么？不然你哪来的钱？”
“卖弄？”林筱筱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拿起一个头花，举到众人面前，“我靠的是这个！是靠我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头花！是靠我站在这里，一分一厘挣来的辛苦钱！”
她目光扫过围观的众人，声音朗朗：“各位乡亲，叔叔阿姨，姐姐妹妹们可以作证！我林筱筱在这里摆摊几天，是不是本本分分做生意，是不是靠这些漂亮头花赚钱？我可有主动跟任何一个男人说过半句不相干的话？可有行为不端之处？”
有几个这几日经常光顾的女学生和女工立刻出声：
“是啊，这妹子卖的东西好看又便宜！”
“人家正经做生意，从来没乱来过！”
“我看是有人眼红瞎造谣吧！”
舆论开始出现松动。
张美丽脸色一变，急忙道：“你胡说！谁能证明你的钱是卖头花来的？谁知道你背地里干了什么！”
“证明？”林筱筱等的就是这句话。她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那是她昨晚连夜用废纸订的简陋账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每日卖出的头花数量、收入和成本。
“这是我的账本！每一笔收入，每一分成本，都记得清清楚楚！”她将账本翻开，展示给周围的人看，“我从摆摊第一天起，就记着账！卖了什么，卖了多少钱，买了什么材料，一目了然！”
她又拿起篮子底下放着的一捆尚未使用的橡皮筋和细铁丝，以及那一大包颜色各异的碎布头：“这些，就是我的本钱！加起来不到两块钱！各位可以看看，是不是正经来路！”
人证物证俱在！逻辑清晰，无可辩驳！
围观的人群彻底哗然，看向张美丽等人的目光充满了鄙夷。
“天哪，原来真是造谣！”
“这姑娘心思真巧，账都记得这么清楚！”
“太欺负人了！自己没本事就眼红别人！”
张美丽和她妈脸色煞白，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几个被煽动来的村民也面露尴尬，悄悄往后缩。
林筱筱步步紧逼，目光如刀，钉在张美丽脸上：“张美丽，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自问待你如亲姐妹！你为何要如此恶毒，编造这等下作的谣言来毁我清白，断我生路？！是因为嫉妒我能靠自己挣钱，不再需要看你脸色，仰你鼻息吗？！”
这一声质问，如同惊雷，彻底揭开了张美丽伪善的面具，将她那颗嫉妒扭曲的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我……我没有！你血口喷人！”张美丽慌乱地后退，语无伦次。
“没有？”林筱筱冷笑，从怀里又掏出一张折叠的纸——那是她模仿这个时代证明信的格式，请村里一位略通文墨的老先生写的，证明她这些碎布头来源正当，是按斤称买的裁缝店废料，上面还有老先生的私章！“这是碎布头的来源证明！你还有什么话说？！”
完败！
张美丽在她一环扣一环、准备充分的证据面前，溃不成军。她看着周围人指指点点的目光，听着那些毫不掩饰的嘲讽，只觉得天旋地转，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当众扒光了衣服！
她“哇”的一声，羞愤难当，捂着脸推开人群，哭着跑了。她妈和那几个长舌妇也灰头土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仓皇追去。
一场闹剧，以林筱筱的全面胜利告终。
阳光重新洒在林筱筱身上，她站在那里，脊梁挺得笔首，如同风雨过后依然屹立的青竹。她缓缓收起账本和证明，对着周围尚未散去、目光中充满同情和赞许的人们，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各位乡亲，谢谢各位姐姐妹妹为我主持公道。”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哽咽，更显得真诚动人，“清者自清，我林筱筱行得正，坐得端，以后，还会继续在这里，靠自己的双手，卖好看的头花！”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掌声和叫好声。
这一刻，她不仅洗刷了污名，更在县城这个小小的角落里，初步树立起了自己“自强不息”、“精明能干”的形象！
她知道，经此一役，张美丽短期内不敢再轻易招惹她。而她通往未来的路，虽然依旧坎坷，却仿佛被这场胜利的雨水洗涤过，变得更加清晰、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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