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哥的毒计如同无形的瘟疫，开始在县城悄然蔓延。
最先感受到寒意的是“筱雅阁”的客流。一些熟悉的、原本几乎每周都会来逛逛的老主顾，突然就不见了踪影。偶尔有几个相熟的顾客上门，也是行色匆匆，付了钱拿起东西就走，眼神躲闪，不敢与林筱筱多交谈。甚至有两次，林筱筱清晰地听到店外有压低的议论声：
“……就是这家，老板得罪人了，听说快开不下去了……”
“以后别来了，免得惹麻烦……”
“可惜了，东西是真好……”
王秀兰听着这些风言风语，急得嘴角起泡，整夜整夜睡不着，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合作社那边，赵家媳妇顶着压力又来交了一次货，但明确表示这是最后一批了，她婆婆以死相逼，不准她再掺和。王寡妇更是连面都不敢露，托人捎来口信，说对不住林老板，工钱也不要了，只求平安。
内忧外患，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让“筱雅阁”几乎窒息。店里冷清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货架上那些曾经引以为傲的精美头花，仿佛也蒙上了一层灰。
林筱筱站在空荡荡的店里，看着窗外萧瑟的街道，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力感几乎要将她吞噬。她不怕辛苦，不怕竞争，但这种来自暗处的、无所不用其极的污蔑和孤立，让她感到寸步难行。
难道，真的要认输吗？
不！绝不！
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混乱的思绪瞬间清明。她走到柜台后，拿出那本厚厚的笔记本，翻到最新的几页。上面记录着近期客流异常减少的情况，以及她听到的那些流言蜚语的大致内容、时间。虽然零散，但都是黑哥团伙实施恐吓、破坏经营的间接证据。
她知道，单靠这些还不够。她需要更首接的证人，更需要打破目前这种被孤立、被恐惧笼罩的局面。
她想起了孙老五，那个在恐惧和利益间挣扎的男人。也想起了张大爷提到过的，其他几个可能也被黑哥欺压过的小贩。
夜色降临，寒风呼啸。林筱筱裹紧了棉衣，揣着笔记本和一个用手帕包好的、还带着体温的烤红薯，再次走进了那片鱼龙混杂的南城区域。这一次，她的目标不是黑哥的台球室，而是巷子深处，那个卖早点的老杨租住的低矮平房。
敲了半天门，门才裂开一条缝，老杨那张饱经风霜、写满警惕的脸露了出来。看到是林筱筱，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更加紧张，下意识就要关门。
“杨叔，我没别的意思。”林筱筱抢先一步抵住门，声音在寒风中有些发颤，却尽量保持平稳，“天冷，给您带个红薯，暖暖身子。”
老杨看着递到眼前、冒着热气的红薯，又看看林筱筱被冻得通红的鼻尖和那双清亮却带着疲惫的眼睛，关门的动作顿住了。
“林……林老板，你……你快回去吧，我这儿……”老杨语无伦次，眼神惶恐地瞟向西周。
“杨叔，我知道您怕什么。”林筱筱压低声音，快速说道，“我也怕。但我更怕一辈子活在这种人的阴影下！他今天能砸您的摊子，明天就能断您全家的生路！您甘心吗？”
老杨嘴唇哆嗦着，没说话，但眼神里的恐惧和屈辱交织着。
“杨叔，我不是来逼您做什么。”林筱筱将红薯塞到他手里，语气恳切，“我只是想告诉您，不是只有您一个人在被他们欺负！卖肉的刘胖子，‘丽人坊’的孙老五，还有我……我们都在忍着，都在怕着！但如果我们都选择忍气吞声，他们只会越来越嚣张！”
她拿出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上面简单记录了她打听到的、关于老杨摊子被砸的时间和可能的目击者（来自张大爷的转述）：“杨叔，您看，您遭遇的事情，有人记得。这世上，不是没有公道！”
老杨看着那几行字，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一丝水光，拿着红薯的手微微颤抖。
“林老板……我……我一个卖早点的，能顶什么用……”他声音沙哑，充满了无力感。
“我们不求立刻扳倒他，但我们可以把各自知道的事情，悄悄记下来。”林筱筱的声音带着一种鼓舞人心的力量，“时间，地点，哪些人干的，说了什么话……这些点点滴滴的证据汇集起来，总有一天，会变成砸向他们头顶的巨石！就算现在不行，等风头变了，等上面真要动他们的时候，这些东西就是最有力的刀！”
她顿了顿，看着老杨的眼睛：“杨叔，我不求您现在就站出来。只求您……别放弃希望。把这红薯吃了，暖暖身子，也暖暖心。天，不会总是这么黑的。”
说完，她不再多言，深深看了老杨一眼，转身融入了浓重的夜色里。
老杨握着那个滚烫的红薯，站在门口，望着林筱筱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寒风吹打着他单薄的衣衫，他却觉得胸口似乎有那么一丝丝，极其微弱的暖意，正在艰难地抵抗着无边的寒意。
接下来的两天，林筱筱又用类似的方式，悄悄接触了卖肉的刘胖子（在他收摊后，通过他媳妇转交了一小包自己做的头花样品和几句鼓励的话），甚至再次去“偶遇”了孙老五，没有逼迫，只是告诉他，她正在联系其他被欺压的人。
她像一只在寒冬里执着衔来枯枝，试图点燃篝火的鸟，明知力量微薄，却不肯放弃。
她不知道这些微小的努力能否起到作用，也不知道黑暗中是否有黑哥的眼睛在盯着她。她只能凭着胸腔里那股不屈的火焰，咬牙坚持。
就在她感觉前路依旧迷茫，身心俱疲之时，一天傍晚，她回到“筱雅阁”，发现门缝底下，塞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皱巴巴的烟盒纸。
她心中一动，警惕地看了看西周，迅速捡起纸片回到里间，展开。
纸上用歪歪扭扭的铅笔字写着几个字，仿佛写字的人下了极大的决心：
“台球室后巷，明晚三更，废料堆。”
没有署名。
林筱筱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血液瞬间涌上头顶。
这字迹陌生，信息模糊，却像一道撕破厚重乌云的闪电！
有人，终于愿意回应她了！
这微弱的星火，能否在这寒冷的冬夜，真正点燃那燎原的烈焰？
她紧紧攥着那张纸条，仿佛攥住了黑暗中唯一的光亮。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明晚三更，废料堆。无论等待她的是什么，她都必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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