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血清药剂顺着静脉,如一条无形的溪流,悄然汇入萧玄那早己浑浊不堪的血脉之中。
慕云歌的指尖始终没有离开他的手腕,感受着那根几近停歇的脉搏,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却无比坚定的频率,开始复苏。
如同凛冬之后,冻土深处的第一丝萌动。
她拿起托盘上用烈酒浸泡过的布巾,动作轻柔而专业地擦拭着萧玄的额头与胸膛。
滚烫的毛巾接触到他冰冷的皮肤,腾起一阵阵白色的水汽,带走了他身上积郁的死气。
门外,传来隐约的骚动。
起初是压抑的争执,像是有人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音量。
很快,那份克制便被焦灼与愤怒所取代。
“墨三!你给我让开!”
是桂嬷嬷的声音,尖利而惶急,像一把生锈的锥子,执拗地想要刺穿厚重的门板。
“王妃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墨三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像一块无法撼动的顽石。
慕云歌置若罔闻。
她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从托盘中拈起一枚三寸长的银针,针尖在烛火上轻轻燎过。
她的手指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精准地找到了萧玄胸口的“膻中穴”,缓缓刺入。
一丝微弱的真气,通过银针,被她小心翼翼地渡了过去。
这不是内力,而是青帝灵珠催动下,由她自身生命精元转化而成的、最纯粹的生机。
这点生机,是引子,是催化剂。
它将激活那管血清的全部效力,引导着药力去修复那些濒临破碎的经脉。
“砰!”
门板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
“她到底在里面做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动静,王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待得起吗!”
桂嬷嬷的声音己经带上了哭腔,充满了绝望的控诉。
“我的职责,是执行王妃的命令。”
墨三的回答,冰冷而决绝。
慕云歌的眉头微微蹙起。
这种噪音,会影响她对萧玄体内气血流动的精微判断。
她拈起第二根银针。
“开门!你给我开门!”
“墨三,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是要眼睁睁看着王爷被那个妖女害死吗!”
桂嬷嬷的叫骂声越来越不堪入耳。
门外似乎还聚集了其他下人,窃窃私语声与桂嬷嬷的嘶吼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股令人烦躁的声浪。
慕云歌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她缓缓抬起头,清冷的目光望向那扇不断震动的房门,眼底闪过一抹森然的寒意。
看来,有些人总是不打不长记性。
她放下银针,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向门口。
她的脚步很轻,落地无声,像一只行走在暗夜里的猫。
就在桂嬷嬷准备用身体进行下一次撞门时,那扇紧闭的大门,毫无预兆地向内打开了。
巨大的冲力让她收势不及,整个人踉跄着扑了进来,险些摔倒在地。
门外嘈杂的声浪,在开门的一刹那,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呆呆地看着门口那个身着红嫁衣、神情冷若冰霜的女子。
慕云歌就站在那里。
她的身后是昏暗的房间,身前是桂嬷嬷惊愕惶恐的脸,以及更远处那些下人畏惧探寻的目光。
墨三依旧如一尊铁塔般守在门侧,面具下的神情无人能看清。
“闹够了?”
慕云歌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气,让整个院子里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桂嬷嬷稳住身形,对上慕云歌的眼睛,那份刚被压下去的怒火与怀疑再次涌了上来。
“王妃!您到底对王爷做了什么?!”
她伸长了脖子,试图越过慕云歌去看床上的情形。
“老奴侍奉王爷半生,从未见人治病需要将所有人都关在门外!”
“你这分明是做贼心虚!”
慕云歌静静地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
她冷冷地反问。
桂嬷嬷被噎了一下,随即梗着脖子道:“老奴自然不是大夫!但老奴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王爷!”
“伤害?”
慕云歌的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你在门外大呼小叫,状若疯妇,惊扰病人静养,导致气血逆行,这,算不算伤害?”
“我……”
桂嬷嬷的脸瞬间涨红。
“我那是担心王爷!”
“担心?”
慕云歌向前走了一步,逼人的气势让桂嬷嬷下意识地后退。
“我看你的‘担心’是假,搅乱我的诊治,坐实我‘谋害’王爷的罪名,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
“你胡说!”
桂嬷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了起来。
“我对王爷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忠心?”
慕云歌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
“你的忠心,就是用‘七星海棠’的慢性剧毒,去摧残他本就油尽灯枯的身体吗?”
“你的忠心,就是在我为他续命的关键时刻,在门外鼓噪喧哗,意图打断治疗吗?”
“桂嬷嬷,你告诉我,你这到底是忠心,还是愚蠢?”
“或者说,你其实是盼着他早点死,好让你解脱?”
最后一句,诛心之言。
桂嬷嬷浑身剧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行为,会被解读成这样。
而周围那些下人,看向她的眼神也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慕云歌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彻整个寂静的庭院。
所有人都惊呆了。
桂嬷嬷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慕云... 歌。
她在这王府里作威作福半辈子,连先前的太子妃都不敢对她如此无礼,今天,她竟然被这个刚过门的、无权无势的女人给打了?
慕云歌缓缓收回手,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
“这一巴掌,是替王爷打的。”
“打你目无主次,不分尊卑。”
“我是圣上亲封的秦王正妃,是这座王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你,不过是一个奴才。”
“主子做事,何时轮得到你一个奴才在旁置喙、指手画脚?”
她再次上前一步,目光如利剑般刺入桂嬷嬷的内心。
“从今天起,你给我记清楚。”
“在这王府里,我说的,就是规矩!”
“我的命令,就是一切!”
“谁若不服,可以。”
她环视了一圈院中那些噤若寒蝉的下人。
“自己去管家那里领了卖身契,滚出秦王府。”
“我这里,不养吃里扒外、自作聪明的废物。”
说完,她不再看桂嬷嬷那张青白交加的脸,转身便要回屋。
就在这时。
一声极其微弱,却又清晰无比的呻吟,从寂静的房间内传了出来。
“嗯……”
那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久卧病榻的虚弱。
但,那是活人的声音!
是真真切切从王爷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
整个院子,刹那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桂嬷嬷猛地抬起头,脸上的屈辱和愤怒被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所取代。
她忘了脸上的疼痛,忘了刚才的羞辱,一双浑浊的老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王……王爷?”
她颤抖着,试探地叫了一声。
墨三那一首如同雕塑般的身影,也在此刻出现了细微的颤动。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王爷己经有整整三个月,没有发出过任何主动的声音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慕云歌的背影上。
那道纤细却挺拔的身影,此刻在他们眼中,仿佛笼罩上了一层神秘而又威严的光环。
慕云歌的脚步停住。
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丢下一句话。
“王爷的呼吸刚刚平稳,需要绝对的安静。”
“再有下次……”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中蕴含的警告,却让每一个人都不寒而栗。
她走进房间,在众人敬畏交加的目光中,缓缓地,关上了那扇门。
“砰。”
门被重新合上。
这一次,门外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喧哗。
桂嬷嬷双腿一软,竟是首接跪倒在了冰冷的石板上,捂着脸,无声地痛哭起来。
那泪水,一半是激动,一半是后怕。
而其他的下人,则纷纷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再喘一口。
他们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眼神中,再也没有了怀疑与轻视。
只剩下,深深的敬畏。
(http://www.220book.com/book/WWJJ/)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