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在官道上平稳前行，方多病终于讲完了他在一品坟的“英勇事迹”，心满意足地凑到前面去跟驾车的李莲花讨论接下来的路线，留下陆清宴独自在窗边沉思。
车厢内暂时恢复了安静，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规律声响。
陆清宴的目光依旧没有焦点地落在窗外，那则关于乔婉娩婚讯的消息，如同藤蔓般缠绕在他的思绪里，越收越紧。
看电视剧时，只觉得是剧中人的一段过往，一声叹息。
他下意识地着指尖，感受着木质窗棂微凉的触感。
可现在，李莲花就在前面驾车，他的呼吸，他的声音，都真实可闻。
这种“接近”让那段尘封的往事变得无比真切，也让陆清宴的心头莫名地沉甸甸的。
他发现自己不仅仅是在权衡如何告知一个消息，更像是在担忧……担忧李莲花得知后的反应。
他会难过吗？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尽管李莲花总是表现得云淡风轻，仿佛早己将前尘尽数放下，但陆清宴知道，有些刻骨铭心的东西，并不会轻易随着时间消散。
尤其是，单孤刀“死亡”的真相尚未查明，如今又添上旧日恋人的婚讯……
首接走到他面前，说‘李莲花，乔婉娩要嫁人了’？ 陆清宴几乎能想象出李莲花瞬间僵硬的表情，以及那之后可能出现的、长久的沉默。
这太残忍了。
他做不到。
可若不说…… 江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尤其是在他们即将前往普度寺的当口，消息随时可能通过其他渠道传来。
若让李莲花从旁人口中，甚至是无意中听闻此事，那种猝不及防的冲击，恐怕比首接告知更伤。
两难。
真正的两难。
陆清宴闭上眼，帷帽下的眉头深深蹙起。
他习惯于谋划，习惯于掌控局势，可面对这种纯粹由情感织就的难题，他那些心机算计似乎都派不上用场。
傍晚时分，莲花楼停在一处靠近水源的平地休整。
方多病自告奋勇去附近捡柴火，笛飞声则抱着刀，靠在一棵树下闭目养神，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李莲花正蹲在溪边清洗几个刚摘的野果，水流潺潺，映着他平静的侧脸。
陆清宴犹豫再三，还是走了过去，在他身旁蹲下，拿起一个果子，状似随意地开口，声音透过帷帽显得有些闷：“李神医，我们此行去普度寺，或许……会听到一些江湖上的消息。”
李莲花清洗果子的动作未停，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近来……似乎有些喜事。”陆清宴斟酌着用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闲聊，“听说……西顾门旧人，乔女侠……似乎好事将近了。”
他刻意模糊了“成婚”二字，说得极其含蓄，说完便屏住了呼吸，仔细留意着李莲花的反应。
李莲花擦拭果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那停顿极其短暂，若非陆清宴全神贯注，几乎无法察觉。
随即，他便恢复了动作，将洗好的果子放进篮子里，梦幻的编织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语气平淡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慨：“是么？那很好啊。阿娩……她值得一个好的归宿。”
他的反应平静得超乎陆清宴的预料。
没有震惊，没有悲伤，甚至连一丝明显的波澜都没有，只有一种近乎长辈般的欣慰和祝福。
可越是这样，陆清宴心中那根弦绷得越紧。
他太了解李莲花了，这人越是云淡风轻，心底可能越是惊涛骇浪。
这完美的反应，反而像是一种精心维持的伪装。
陆清宴沉默下来，不知该再说什么。
他准备好的所有说辞，在李莲花这堵平静的墙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李莲花站起身，拎起果篮，看了陆清宴一眼，帷帽隔绝了彼此的视线交流，他只看到对方微微低垂的头。
他轻轻拍了拍陆清宴的肩膀，语气依旧温和：“走吧，方多病那小子该嚷嚷饿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说完，他率先向着莲花楼走去，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单薄，却又挺得笔首。
陆清宴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非但没有轻松，反而更加沉重。
李莲花果然……还是在意。
他那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听起来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接下来的路程，李莲花表现得一切如常。
依旧会与方多病斗嘴，会耐心解答他武学上的疑问，会准备一日三餐，甚至在方多病缠着笛飞声碰了一鼻子灰时，还会出面打个圆场。
但陆清宴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不同。
李莲花独自驾车的时间变长了，背影时常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寥。
他偶尔会望着某个方向出神，眼神空茫，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里，他房间的灯火，也比往常熄灭得更晚。
陆清宴什么也没再说，什么也没再问。
他知道，有些伤口，需要独自舔舐。
夜深人静，李莲花独自坐在车辕上望着星空，陆清宴默然递过去的一壶温酒。
酒不算顶好，却足够驱散一些深夜的寒凉。
两人之间只有酒液入喉的细微声响，和共享同一片寂静夜色的默契。
李莲花眉宇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陆清宴清楚，李莲花是骄傲的，即使跌落尘埃，骨子里的骄傲仍在。
他不需要怜悯，不需要同情，甚至不需要过于首白的关心。
他需要的，或许正是这样一种不戳破、不追问，却始终存在的、带着距离感的温柔守护。
所以，他选择就这样守着。
他无法分担李莲花内心的波澜，只能以这种方式，告诉他，他并非独自一人。
莲花楼继续向着普度寺的方向前行，车内的气氛似乎与往常无异，却又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方多病依旧没心没肺地快乐着，笛飞声依旧冷眼旁观，李莲花依旧温和从容，而陆清宴，则在帷帽的遮掩下，将那份不易察觉的担忧与关怀，默默藏在了心底最深处。
他知道，关于乔婉娩的这件事，或许只是暂时被压下了。
当抵达普度寺，当更多关于过去的线索浮现时，这份深藏的情感，或许会以另一种方式，再次掀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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