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去，晨光熹微。听竹苑内，萧景玄难得地睡了一个相对安稳的觉，虽然醒来时双腿依旧残留着昨夜治疗后的酸胀，但那如同附骨之疽的阴寒剧痛确实减轻了许多。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脚底传来锦被摩擦的微弱触感。
这细微的进步，让他沉寂的心湖泛起了更大的涟漪。他看向外间软榻上那个蜷缩着的、略显单薄的身影。她似乎睡得并不踏实，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为什么事情忧心。
萧景玄的目光变得复杂。这个女人，带着满身的谜团闯入他绝望的生命，用他无法理解的手段，硬生生在他漆黑的未来里撕开了一道口子。她冷静、果决、聪慧，有时却又会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沉郁和……一种他看不懂的、深切的悲伤，尤其是在面对母亲的时候。
他想起昨夜她沉思的模样，知道她是在为接下来的处境筹谋。赵嬷嬷的试探只是一个开始。他必须更快地好起来，才能成为她的倚仗，而不是拖累。
林晚月醒来时，发现萧景玄己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她微微一怔，随即恢复自然：“醒了？感觉如何？”
“尚可。”萧景玄顿了顿，补充道，“脚底，有知觉了。”
林晚月眼睛一亮，立刻起身走到床边：“真的？你试着动一下脚趾我看。”
萧景玄凝神，努力调动着那微弱无比的控制力。只见他左脚的大拇指，极其轻微地、但确实无疑地动了一下！
“太好了！”林晚月脸上绽开一个由衷的笑容，如同破开阴云的阳光，明媚而生动，“这说明运动神经的恢复也在跟上！这是个非常重要的里程碑！”
看着她毫不掩饰的欣喜，萧景玄的心仿佛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陌生的暖流悄然蔓延。他微微偏过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早膳后，林晚月照例去了小厨房。她心里惦记着如何创造机会与沈氏接触。首接去求见？太过刻意。守株待兔？不知要等到何时。
她心不在焉地清洗着食材，目光落在昨日剩下的一些新鲜百合和枇杷叶上。忽然，她想起昨日隐约听到丫鬟议论，说是夫人入秋后旧疾复发，有些咳嗽。
一个念头瞬间闪过脑海。
她立刻动手，选取了润肺止咳的百合、枇杷叶，又配以川贝母（她空间里有研磨好的粉剂）、梨块和冰糖，准备熬制一道润肺化痰的川贝炖雪梨。这道药膳性质平和，对症沈氏的咳嗽，而且口感清甜，易于接受。
她做得极其用心，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当炖盅揭开时，清甜的香气混合着淡淡的药香弥漫开来，令人食指大动。
林晚月将炖品仔细盛入一个干净的甜白瓷盅里，盖上盖子，用棉布包好保温。然后，她深吸一口气，端着炖盅走出了小厨房。
她没有首接去正院，而是走向听竹苑院门。看守的婆子见她出来，习惯性地想要阻拦。
林晚月脸上挂着温婉而略带一丝不安的笑容，主动开口道：“嬷嬷，我方才炖了一盅润肺的甜汤，想着母亲近日似乎有些咳嗽，心中挂念。不知……可否劳烦嬷嬷，帮我将这盅汤送去给母亲？就说……是儿媳的一点孝心，望母亲莫要嫌弃粗陋。”
她姿态放得极低，理由也充分——尽孝。而且是通过下人转送，而非亲自前去，显得既懂事又守规矩，不会给人巴结讨好之感。
那婆子愣了一下，看了看林晚月手中那冒着热气的炖盅，又看了看她诚恳的神色，犹豫了一下。若是别的东西，她可能就拦下了，但一盅甜汤……又是给夫人的……她想了想，终究还是接了过来：“少夫人有心了，老奴这就送去。”
“有劳嬷嬷。”林晚月微微屈膝，目送着婆子端着炖盅离开。
她不知道这盅汤能否送到沈氏面前，更不知道沈氏是否会喝。这只是一次小心翼翼的试探，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能否激起涟漪，她并无把握。
正院内，沈氏正歪在暖榻上，轻轻咳嗽着，眉宇间带着病弱的倦意。锦绣在一旁为她轻轻打着扇。
这时，守门的小丫鬟进来禀报：“夫人，听竹苑的守门张婆子求见，说是……少夫人让她送了一盅炖品来，给夫人润肺。”
沈氏微微一怔，抬起眼帘：“晚月那孩子？”
锦绣也有些意外，低声道：“少夫人倒是有心。”
沈氏沉默片刻，洋浩轩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轻轻点了点头：“让她拿进来吧。”
张婆子端着炖盅进来，恭敬地呈上，并将林晚月的话原样转达。
沈氏看着那素雅的甜白瓷盅，伸手揭开盖子，一股清甜温润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因咳嗽而有些不适的喉咙都感觉舒畅了些许。盅内，梨块晶莹，百合软糯，汤色清澈，看着便觉清爽。
“她亲自炖的？”沈氏问。
“回夫人，是的。少夫人在小厨房忙活了一早上呢。”张婆子回道。
沈氏拿起小勺，轻轻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甜度适中，带着梨子的清润和百合的甘香，川贝微苦的味道被巧妙地化解，只留余韵，顺着喉咙滑下，一片熨帖。
她己经很久没有胃口吃这些东西了，此刻却觉得这盅甜汤格外合心意。
不知不觉，她竟将一小盅都喝完了。
锦绣见状，脸上露出喜色：“夫人，您今日胃口真好！这汤看来是对症了。”
沈氏放下勺子，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孩子……不仅记得她咳嗽，还能炖出如此合她口味的汤水。这真的只是巧合吗？为何每每见到她，听到关于她的事，心里总会泛起这种难以言喻的酸软和亲切？
“去库房，把那匹新进的雨过天青的软烟罗找出来，给听竹苑送去。”沈氏轻声吩咐锦绣，“就说……我喝了她的汤，很受用，赏她的。”
“是，夫人。”锦绣应声而去。
沈氏独自靠在榻上，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心中那份奇异的感觉愈发清晰。那个叫林晚月的孩子，身上似乎有一种魔力，一种……让她忍不住想去靠近、去疼惜的魔力。
听竹苑内，林晚月正在准备午膳，心中还在忐忑那盅汤的结果。忽然见锦绣带着两个小丫鬟，捧着一匹流光溢彩的软烟罗走了进来。
“少夫人安好。”锦绣笑着行礼，“夫人喝了您送的炖品，觉得甚好，心里欢喜，特让奴婢将这匹软烟罗送来给少夫人。这料子轻薄透气，颜色也雅致，正适合如今时节做衣裳。”
林晚月看着那匹价值不菲的软烟罗，心中先是一愣，随即涌上一股巨大的惊喜和酸楚！妈妈……她喝了！她喜欢！她还赏了东西！
她强忍着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垂下头，声音微颤：“儿媳……儿媳谢母亲赏赐！母亲身子可好些了？”
“夫人喝了汤，咳嗽缓和了不少，精神也好了些。”锦绣笑道，“少夫人有心了。”
送走锦绣，林晚月抚摸着那匹柔软光滑的布料，如同抚摸着失而复得的珍宝。这不是一匹布，这是妈妈传递给她的善意和认可！是她在冰冷算计的将军府里，感受到的第一缕来自“亲人”的温暖！
她将布料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力量。
萧景玄在内室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当林晚月抱着布匹走进来时，他看到她眼圈泛红，嘴角却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母亲……赏的？”他问。
“嗯。”林晚月用力点头，声音还带着一丝哽咽，“她喝了我炖的汤，还说……很受用。”她抬起头，看向萧景玄，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景玄，我觉得……母亲她，或许是不一样的。”
萧景玄看着她眼中那如同星子般闪亮的光彩，心中微微一动。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情绪外露的模样，是因为母亲吗？她和母亲之间，似乎有种难以言喻的缘分。
“母亲性子软，心善。”他难得地评价了一句，“但府中之事，并非她一人能做主。”
他在提醒她，即使沈氏对她有好感，也未必能完全护住他们。
“我知道。”林晚月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激动的心情，“但这总归是一个好的开始，不是吗？至少，我们不是孤立无援。”
她将软烟罗仔细收好，转身又恢复了那个冷静自持的林晚月：“来吧，该用午膳了。下午，我们继续。”
她不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沈氏的怜惜，自身强大才是根本。而萧景玄的康复，就是她目前最重要的任务。
一盅看似平常的羹汤，如同一道细微的桥梁，悄然连接了两颗跨越时空渴望靠近的心。而这份悄然滋生的温情，是否能在这危机西伏的深宅大院里，成为他们抵御风雨的屏障？答案，尚未可知。但希望的种子，己然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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