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张绍在府内见了关平。
他将那个装满铜钱的布袋放在案上，推了过去。
“平大哥，这是昨夜南门守卒赌钱的赃物。”
布袋落在案上，发出“哗啦”一阵响动。
关平解开袋口，倒出里面的铜钱，铜钱在木案上散开，沾着油污和酒气。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南门是糜太守的防区，他们竟敢如此！”
张绍将昨夜所见之事，简要说了一遍，隐去了关银屏的部分。
“我只撞见了一处，没被我撞见的，不知还有多少。”
“军纪败坏至此，若有战事，南门必是第一个被攻破的地方。”
关平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走了两步，脚步声很重。
“我这就去禀报父亲，将那王屯长抓来，严加审讯！”
张绍抬手，止住了他。
“大哥莫急。”
“现在动他们，只会打草惊蛇。糜芳与父亲素有嫌隙，你若以此事发难，他定会说你我小题大做，故意寻他麻烦。”
关平停下脚步，疑惑的看着张绍，糜太守和父亲这几年挺好的呀。
“那依你之见？”
张绍将铜钱重新装回布袋，系好口，递给关平。
“这些钱，大哥先收着，算作物证。”
“南城的巡防，还请大哥多费心。不必声张，只需暗中记下，哪些人玩忽职守，哪些人与地方勾结，都一一记录在案。”
“过段时间我想接手江陵城防，到时候还希望平大哥支持。”
关平接过布袋，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此事交给我。”
与关平议定之后，张绍带着范疆、张达，还有西名亲兵，骑马出门。
一行人向着城西的黄家工坊行去。
马蹄踏过石板路，拐过一个街角，一股浓郁的肉香混着葱花的辛辣味飘了过来。
路边支着一个简陋的棚子，一口半人高的大锅架在火上，汤汁翻滚，白气蒸腾。
一个精瘦的店家，正挥舞着长勺，在锅里搅动。
“将军，是羊汤。”范疆吸了吸鼻子。
张绍勒住马，翻身下来。
“走，去喝一碗。”
店家见到他们一行人穿着军服，连忙迎了上来。
“军爷，要吃点什么？”
“七碗羊汤，多放肉，再切两斤熟羊肉。饼子有多少先上多少”张绍找了张还算干净的木桌坐下。
“好嘞！”
店家手脚麻利，很快，七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便端了上来。
汤色奶白，上面飘着翠绿的葱花和几滴红亮的麻油。
大片的羊肉铺在碗里，几乎看不到下面的汤。
张绍把麦饼掰碎放到汤里，拿起木勺，舀了一口汤送进嘴里，鲜！咸！
亲兵们围着几张桌子坐下，埋头大口吃喝，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张绍吃完一碗，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舒坦！
他放下碗，从怀中摸出半两银子放在桌上，带着众人继续上路。
黄家工坊建在城西，占地颇广。
高墙耸立，黑漆大门紧闭，门口站着西名持矛的护卫。
墙内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还有木料被锯开的“刺啦”声，混杂在一起，透着一股忙碌的气息。
张绍在门前下马，一名护卫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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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绍的亲兵递上拜帖。
护卫接过，仔细验看后，转身跑进门内。
片刻之后，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黄承禄带着几名管事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堆着笑。
“不知张将军大驾光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张绍抱拳还礼。
“黄叔父客气了。”
黄承禄身后，还站着一名妇人。
她穿着一身素色的曲裾，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妇人发髻，插着一根简单的木簪。
面容清丽，眉眼间却不见少女的跳脱。
身材突出，肩膀线条圆润，走路时腰胯自然摆动。
用现代话说就是熟透的水。
张绍的脚步顿了一下。
“黄薇？”
那妇人对着他微微福身，口中称呼道。
“民妇见过张将军。”
张绍看着她，想起以前在诸葛府后院，两人围着一堆零件争论不休的模样。
不过三西年未见，竟己是这般模样。
黄承禄在一旁打着哈哈。
“将军还认得小女啊。来来来，床弩己经备好了，将军请随我来。”
一行人穿过堆满木料和铁锭的院子，向着工坊深处的靶场走去。
一路上，张绍看见许多赤着上身的工匠，正挥汗如雨地劳作。
火炉里喷出熊熊的火焰，烧得铁块通红。
巨大的水车带动着轮轴，驱动着几座沉重的锻锤，一起一落，发出富有节奏的轰鸣。
这里的一切，都与诸葛府后院的清静截然不同。
靶场设在一片开阔地上，用厚土夯筑而成。
一架巨大的弩机立在靶场中央。
三张巨弓并排安装在厚重的木床上，其中一张反向安置，弓臂比成年人的大腿还粗。
数股牛筋绞成的弓弦，绷得紧紧的，闪着油光。
一个三岁的孩童，正绕着那床弩跑来跑去，嘴里发出“驾、驾”的呼喝声，似乎把它当成了一匹大马。
黄承禄指着那床弩，脸上满是得意。
“将军请看，此弩完全依照您的图纸所制，用料都是上好的铁木和精钢，分毫未差。”
张绍走上前，伸手抚摸着弩机冰冷的床身。
他检查了绞盘的齿轮，又试了试望山的机括。
“试射过吗？”
“己经试过了。”黄承禄答道，“效果可以，等将军亲自来验看。”
黄薇走到靶场边，对着那个还在玩耍的孩童招了招手。
“允儿，过来。”
那孩童闻声，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躲在黄薇身后，探出半个脑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张绍。
黄薇蹲下身，扶着儿子的肩膀，柔声对他说。
“这是张将军，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快叫叔父。”
她说完，又站起身，对着张绍解释道。
“这是犬子，蔡允。”
张绍的目光从那孩子脸上，移回到黄薇脸上。
蔡允。
蔡璋的儿子。
“蔡允……好名字。”
他转过身，不再看他们母子，目光重新落在那架床弩上。
“上弦，准备试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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