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的细作被尽数拔除，江岸边悬挂的人头让鲁肃茶不思饭不想了数日。
经过半个月的变革。
江陵城的防务，大体落入张绍手中。
这日午后，几匹快马卷着尘土从西面官道疾驰而来，马蹄叩击青石路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为首的信使背着令旗，一路畅通无阻，首奔将军府。
他们带来了汉中的消息。
信使一人入城，其余人则分头前往各营，将公文与家书送递。
将军府正堂，关羽拆开公文阅览，关平则接过了一封稍厚的家书。
信封上，张飞的字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
“是三叔写给父亲的信。”关平将信展开。
胡氏与关银屏、关兴也围了过来。
关平清了清嗓子，大声念了起来。
“二哥亲启：大哥称王，天下振奋！俺在汉中，每日操练兵马，只盼早日随二哥北上，将那曹贼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开头还是张飞一贯的风格，众人皆笑。
“听闻我家那小子在长沙干得不赖，又去江陵没给你添乱吧？”
“哈哈哈，那小子若是有半点差池，二哥你只管拿鞭子抽，不必给俺面子！”
关平念到此处，看了一眼主位上的关羽，见他捋着长髯，脸上带着笑意。
“至于他与银屏侄女的婚事，俺一百个同意！那小子能娶到银屏侄女，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等二哥你拿下襄樊，俺就从汉中赶过去，咱们兄弟俩，好好给他们操办！”
信到这里，便结束了。
关平收起信纸，堂内一片喜气。
关银屏站在胡氏身后，脸颊发烫，头几乎要埋进胸口。
她两只手绞着衣角，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胡氏笑得合不拢嘴，拉着关银屏的手。
“好，好啊！你三叔同意了，这事就算定下了！”
她转头对下人吩咐。
“快，去把绍儿请来府上，我得亲口问问他。”
关兴在一旁撇了撇嘴。
“母亲，还问什么呀。绍哥三天两头往咱们府上跑。”
关银屏听了，脸更红了，伸手在关兴胳膊上掐了一下。
主位上的关羽放下了公文，开了口。
“三弟既己同意，此事便稳妥了。”
他的声音沉稳。
“不过眼下北伐在即，张家也没有长辈在江陵。不急于一时。”
“待我攻下襄樊，再亲自去汉中，与三弟商议，为他们把婚事彻底定下。”
话音落定，此事便有了决断。
与此同时，城外的破虏营中，张绍也接到了两封信。
信使将一个竹筒交到他手上，他退出蜡封，倒出两卷麻纸。
一份是张飞的。
另一封是诸葛亮的。
张绍回到自己的营帐，摒退左右。
他展开信纸，逐字逐句地看下去。
张飞的信中，夸他做的不错，张飞非常支持他。
结尾还有张苞的话，说非常羡慕他。
张绍心中暖暖的，看来自己老爹消息挺灵通的，连自己将要防守江陵的事情都听说了。
诸葛亮信的开头，先是肯定了他在长沙的功绩，言辞间并无太多夸耀，只说他“处置得当，未负所托”。
接着，信中提到了他阵斩孙茂之事，赞扬他雷厉风行，快刀斩乱麻的手段。
又言。
“江陵盘根错节，非霹雳手段，不能显菩萨心肠。汝若要行事，要有大将之风。”
又过几日，晚间。
张绍收枪而立，枪尖在地面划出一道浅痕。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
一名家丁从阴影中快步走出，躬身道：“二公子，君侯请您去书房。”
张绍将龙胆亮银枪（仿）放回兵器架，取过布巾擦了把脸，便打马向将军府。
书房的门虚掩着，暖黄的烛光从门缝里透出来。
张绍推门而入。
房内点了十几支牛油大烛，火光跳动，照得满室亮堂。
关羽卸下了平日里那身沉重的铠甲，只穿着一身青色长袍，正襟危坐。
他面前的木案上，横放着那柄跟随他半生的青龙偃月刀。
刀身映着烛火，寒光流转。
他手中捏着一块柔软的丝绸，正沿着刀刃，一寸一寸地仔细擦拭。
门外传来亲兵的通报声，随即，张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关羽停下手中的动作。
“江陵城，都安排好了？”
张绍走到他身后数步，躬身回答。
“回二叔，一切己安排妥当。”
“西门防务，己交由蒯、蔡、习、王西家子弟分管，权责分明。“
”城中巡防，交由兴弟统领，五套巡逻方案每日轮换。”
“粮草、军械、兵员调度，皆有章法。”
“嗯。”
关羽应了一声。
他用软布将刀刃从头到尾擦拭了最后一遍。
然后，他转身，双手捧着大刀，一步步走向墙边的兵器架。
他将刀身轻轻嵌入架上的卡槽。
关羽走到书案后，目光落在案上一个上了锁的木匣。
他从腰间解下一串钥匙，选了一把，插入锁孔，轻轻一转。
“咔哒。”
锁开了。
他打开木匣，从里面取出一件用黄绸包裹的东西。
他将黄绸层层揭开，露出半块虎头形状的兵符。
那兵符由青铜铸成，虎目圆睁，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他将兵符放在案上，推向张绍的方向。
“这是江陵的兵符。”
关羽的丹凤眼注视着张绍，目光如炬。
“另外半块，我己交给了子方。”
他顿了顿，似乎看穿了张绍心中所想。
“虽不知你为何不喜子方，但另外半块兵符，我己交给他。”
“我走之后，你们二人，需凭此符合一，方可调动江陵所有兵马。”
张绍看着桌上那半块兵符，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二叔还是做了妥协。
他听了自己的意见，却没有完全采纳。
将自己和糜芳绑在一起，相互制衡。
关羽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
“我此去，短则三月，长则半年。”
“在此期间，江陵的安危，我全交给你了。”
他绕过书案，走到张绍面前。
关羽的身形本就高大，此刻离得近了，那股久经沙场的气势扑面而来。
他走到张绍面前，伸出那只长满厚茧的大手，重重地按在张绍的肩膀上。
手掌很稳。
“绍儿。”
关羽的声音里，带上了平日少有的温情。
“你比你大哥稳重，比兴儿有谋略。”
“这个家，我与平儿不在，你要替我看好。”
这句话，己经超出了公事，带上了浓重的私人嘱托。
关羽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些，他看了一眼后堂的方向，那里住着他的家人。
“还有银屏……”
“我走之后，你要保护好她。”
一股酸涩猛地冲上张绍的鼻腔。
他能感受到这位长辈孤傲外表下，那份沉重的信任与担忧。
他没有说话，言语在这一刻显得无比苍白。
张绍后退一步，挣开关羽按着他肩膀的手。
他双膝一弯，单膝跪地。
他双手举过头顶，郑重地行了一个军中大礼。
“关将军放心！”
他的声音坚定有力，在安静的书房里回荡。
“张绍在，江陵在！”
“若江陵有失，末将提头来见！”
关羽看着他，看着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的侄儿。
烛光在他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那双眼睛里，是少年人独有的执拗与决绝。
许久，关羽才缓缓点头。
他走回书案，拿起那半块兵符，再次来到张绍面前。
他弯下腰，亲手将兵符放入张绍高举的掌心。
兵符入手，冰冷，沉重。
那沉甸甸的份量，是整座荆州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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