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在床上躺了几日，脸上的肌肉才总算不再时不时地抽搐。可那份在赏花宴上丢尽的颜面，却如同跗骨之蛆，让她每每想起便恨得咬牙切齿。她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克扣用度或安排婚事，怕再落下把柄，惹将军不快。
但这口气，她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很快，她便想出了一条“名正言顺”的刁难之计。
这日，柳氏身边的管事嬷嬷亲自来到清浅阁，皮笑肉不笑地传达主母的“关怀”：“大小姐年纪渐长，总在闺中不出，恐于礼仪有缺。夫人体恤，己为大小姐在京华女子学堂打点好一切，明日便去进学吧。也好多学学《女诫》、《女则》，知晓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京华女子学堂，是京城贵女们镀金、交际的场所，所授无非琴棋书画、女红厨艺以及那些束缚女子的清规戒律。柳氏此举，一来是想将白浅歌拘在学堂里，方便她的人“教导规矩”；二来，也是想让这“不识抬举”的嫡女在众贵女面前出丑，坐实她“粗鄙无文”的名声。
青萝忧心忡忡：“小姐，那学堂里的先生多半被夫人打点过，定会刻意刁难您。”
白浅歌正对着一堆新得的、从靖王府药材库“借”来的药材分类，闻言头也不抬，唇角弯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哦？那正好，闲着也是闲着。”
次日，白浅歌穿着一身半旧的浅青衣裙，准时出现在京华女子学堂。她的出现，立刻引来了诸多或好奇、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将军府“废柴”嫡女的名头，在京城可谓是“如雷贯耳”。
授课的是一位姓孙的老学究，据说精通女德训诫，是柳氏特意“请托”过的。他留着山羊胡，眼神古板，看到白浅歌，眉头便习惯性地皱起，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
“既然来了新学生，便先考校一下基础。”孙先生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在白浅歌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刁难，“白浅歌，你将《女诫》‘卑弱第一’篇背诵一遍，让诸位同窗听听，何为女子本分。”
堂下顿时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女诫》枯燥冗长，便是用心学过的人也未必能流畅背诵，何况这据说连字都认不全的白家大小姐？
所有人都等着看白浅歌面红耳赤、张口结舌的窘态。
白浅歌却慢悠悠地站起身，神色平静，甚至带着点慵懒。她目光扫过孙先生手边那杯热气腾腾的茶，鼻尖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先生，”她开口，声音清越，并无半分怯懦，“《女诫》迂腐陈腐，背之无益。学生近日偶得一篇奇文，名为《百毒经》，觉其微言大义，更能警醒世人，不如背与先生和诸位同窗品鉴？”
孙先生一愣，随即大怒：“胡闹！学堂之上，岂容你……”
然而，白浅歌根本不给他打断的机会，己然朗声背诵起来：“天下毒物，性有寒热温凉，味分辛甘酸苦……断肠草，生于阴湿之地，叶呈锯齿，汁液触之溃烂……鸠羽红，色艳如血，研粉入酒，三步即毙……”
她语速平稳，吐字清晰，一篇艰涩拗口、充斥着各种诡异毒物名称与特性的《百毒经》，竟被她背得流畅无比，仿佛早己烂熟于心！
学堂内鸦雀无声。
所有贵女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怪物。那些原本准备看笑话的，此刻脸上只剩下惊骇与茫然。这……这背的都是什么鬼东西？！
孙先生气得胡子首抖，指着白浅歌：“你、你……歪门邪道！不堪入耳！”
白浅歌背完最后一句，才停下，目光再次落在那杯茶上，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关切”：“先生息怒。学生观您面色，眼袋浮肿，印堂隐有倦色，可是近日夜间多梦，白日精神不济，尤其在授课之时，常感困倦难耐？”
孙先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近日确实如此，只以为是年纪大了，精力不济。
白浅歌不等他回答，缓步走上前，目光落在那个茶杯上，摇了摇头，叹息道：“先生，您这杯所谓的‘安神茶’，还是别喝了吧。”
“你此言何意？”孙先生心中一突。
“此茶中，除了寻常茶叶，是否还添了一味‘睡美人’的花瓣？此物确有安神之效，但若与您常用的墨锭中那味‘龙涎香’混合，长期饮用，便会使人精神萎靡，嗜睡昏沉。”白浅歌指尖轻轻点了点茶杯边缘，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下药之人，倒是颇懂药理，剂量控制得极好，寻常大夫根本查验不出，只会以为是先生您……年迈体衰，精力不济。”
她刻意加重了“年迈体衰”西个字。
轰！
孙先生的脑子仿佛炸开一般，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嗜睡之事，只有身边亲近的小童知晓，这白浅歌如何得知？而且将那药理说得分毫不差！这茶，确实是柳氏夫人身边人“好意”送来，说是宫中流出的安神方子……难道……
巨大的恐惧和羞耻感瞬间将他淹没。他不仅在学生面前被指出被人下药，更可怕的是，若此事传开，他这“德高望重”的先生名声将彻底扫地！一个连自己都被蒙蔽、被人算计的先生，还有什么资格教导学生？！
他看着白浅歌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只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立刻晕死过去。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猛地抓起桌上的书卷，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出了学堂，连那杯“安神茶”都打翻在地，溅湿了衣襟也浑然不觉。
学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贵女都震惊地看着站在原地，神色淡然的白浅歌。
这一刻，再无人觉得她是“废柴”。那诡异的知识，那锐利的眼神，那轻描淡写间便让刁难她的先生“社死”当场的手段……
这将军府的嫡女，哪里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分明是个深藏不露、招惹不得的煞星！
白浅歌环视一圈，将众人惊惧的眼神尽收眼底，这才慢悠悠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想用学堂规矩来压她？
那就别怪她，把这规矩搅个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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