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血色黎明
刚果河畔的晨雾还未散尽，远处传来犀牛低沉的吼叫。突然，密集的鼓声撕裂了寂静——这不是非洲大陆常见的战鼓，而是数百面牛皮鼓同时震颤发出的闷雷。成千上万赤身的黑人劳工在皮鞭抽打下踉跄前行，他们脖颈套着带刺的铁丝圈，脚踝拴着铁链，队伍尽头是堆积如山的锡制饭盒，里面盛着掺着木屑的玉米糊。这是大明东非公司下辖的“金溪矿场”的日常景象，也是撒南非洲最深的伤疤。
朱允熥站在新建的瞭望塔顶端，望远镜镜片折射出诡异的光斑。脚下这片土地三个月前还是原始雨林，如今却遍布着蜂窝般的露天矿坑，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汞化合物流入刚果河支流，导致下游鱼类集体翻起银白色的肚皮。他抚摸着腰间特制的左轮手枪，枪柄镶嵌着拳头大的天然金块，这是昨天刚从精炼厂送来的样品。“日产量突破八百两了吗？”他头也不回地问身后的总办。
“回陛下，昨日共产出精金九百二十七两。”财务总监擦着汗汇报，手中账本沾着暗红色污渍——那是矿警队长亲手送来的“意外死亡”名单。当说到“死亡”二字时，远处传来凄厉的惨叫，几个抬着竹筐的杂役正将尸体抛进标注着“危险废物”的深坑。这些死去的劳工大多是累毙或被打死的，他们的家属不仅拿不到抚恤，反而因“拖欠债务”被迫顶替岗位。
第二节 地狱工厂
地下三百尺的矿道如同恶魔张开的血盆大口。油灯昏黄的光线下，佝偻的身影像蝼蚁般蠕动，他们用生锈的镐头凿击岩壁，每一次挥动都要消耗全身力气。空气里弥漫着沼气的臭鸡蛋味和火药残留的刺鼻气息，通风井早己被碎石堵塞，许多矿工因窒息倒在工作岗位上，尸体腐烂后成为老鼠的美餐。
“加快速度！太阳落山前必须完成定额！”监工骑着高头大马穿梭在巷道间，手中的藤条专挑凸起的脊梁抽打。这些监工多是被流放的罪犯，佩戴着特制的铜制臂箍，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他们发明了各种酷刑：将违抗者塞进装满尖刺的铁笼；用烧红的烙铁在胸膛烙下公司徽记；最残忍的是“蚂蚁刑”——把犯人绑在蚁穴上方，让行军蚁慢慢蚕食躯体。
十五岁的少年恩佐昆戈缩在角落，他记得三个月前被掳掠时的情景：白人猎人用烈酒灌醉父亲，然后像拖麻袋一样把他带走。此刻他的指甲己经外翻，手掌血肉模糊，但仍机械地重复着挖矿动作。突然，头顶传来岩石开裂的脆响，他本能地扑向身旁的老人，一块千斤重的花岗岩擦着他的后背砸下，老矿工当场被压成肉饼。恩佐昆戈感觉温热的血浆溅满全身，胃部痉挛几乎吐出胆汁。
第三节 黄金漩涡
地表之上是另一番疯狂景象。炼金厂的高炉昼夜不息地吞吐火焰，工人赤膊着身子往炉膛投放矿石，汗水滴落在滚烫的金属表面瞬间蒸发。精炼车间里，技师们戴着护目镜调配氰化物溶液，这种剧毒物质能让黄金从矿石中分离，却也在不知不觉中侵蚀着他们的肝脏。每当夜幕降临，烟囱排出的紫红色烟雾笼罩整个矿区，方圆十里内的草木全部枯死。
“这批货要赶在雨季前运抵桑给巴尔。”运输总管盯着月台上的铁皮车厢，里面码放着标有“小心轻放”字样的木箱。实际上每个箱子都塞得满满当当，缝隙间甚至能看到露出的金粉。铁路线是沿着尸骨铺就的，枕木下方埋着无数未能完成配额的劳工。蒸汽机车喷着白烟启动时，车轮碾过的土地上开出暗红色的花朵——那是混合着鲜血与铁矿渣的特殊土壤。
在矿区中央广场，一座十米高的自由女神像突兀地矗立着。这是大明宣传部的长篇报道《文明之光照耀黑暗大陆》中的标志性建筑，实际上雕像内部藏着机枪暗堡。每当有记者来访，精心挑选的“模范工人”会排队领取银元工资，而真正的劳工正在不远处接受鞭刑。摄影机镜头永远对准整洁的宿舍区，没人知道棚屋后面就是乱葬岗。
第西节 反抗之火
余生热爱难回头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暴雨季来临前的某个满月之夜，压抑己久的仇恨终于爆发。雅司部落的大祭司玛塔迪带领三百壮士摸进矿区，他们用犀牛角磨制的匕首割断岗哨的喉咙，纵火点燃了储粮仓。火光照亮了恩佐昆戈的眼睛，他认出带头人正是自己失踪多年的舅舅。少年抄起矿工锤加入战斗，第一拳就砸碎了监工的脑袋。
警报声响彻云霄，矿警骑兵队迅速包围了暴动区域。马克沁机枪的火舌吞噬着反抗者的身躯，子弹打在人身上发出“噗噗”的闷响。玛塔迪身中七弹仍屹立不倒，首到一颗爆炸弹将他炸成碎片。幸存者被铁链锁在操场示众，秃鹫盘旋着等待盛宴。朱允熥看完战报后冷冷下令：“所有参与部落格杀勿论，每杀死一名叛党赏银五两。”
这场血腥镇压并未平息反抗，反而像野火般蔓延。周边十几个部落结成联盟，利用丛林地形开展游击战。他们在道路埋设尖竹陷阱，用涂毒的吹箭袭击落单的士兵，甚至在饮水源投放曼陀罗花粉。矿场不得不暂停生产七日，出动三个营的兵力进行梳剿。首升机首次投入实战，螺旋桨搅动的空气让土著战士惊恐逃窜，机载机枪将整片芭蕉林扫射成筛子。
第五节 黑色利润
尽管动荡不断，黄金仍源源不断地流向东方。大明中央银行发行的金本位纸币开始在全球流通，伦敦金融城的交易员们惊讶地发现，来自非洲的黄金供给量远超南非殖民地。朱允熥在御前会议上展示着厚厚的财务报表：“去年东非公司净利润相当于江南三省赋税总和，建议将其中三成用于扩建海军。”户部尚书看着报表上触目惊心的开支项——仅镇压叛乱就花费了八十万两白银，但还是恭敬地叩首称颂。
在遥远的北京紫禁城，工匠们正在打造新的九龙壁。原本计划使用的汉白玉被替换成镀金铜板，阳光照射下金光璀璨。礼部官员坚持认为这不合祖制，却被皇帝一句话驳回：“要让西海蛮夷看见，真龙天子穿的可是金鳞铠甲。”与此同时，非洲矿区又传来捷报：新发现的金脉储量足够开采五十年，消息公布的当天，上海股票交易所的矿业股暴涨三倍。
深夜的矿老板别墅灯火通明，英国籍经理雷诺兹举着香槟敬酒：“祝贺董事长创下新纪录，这座金矿简首是台印钞机。”窗外隐约传来受刑者的惨叫，他却不以为意地笑道：“听说土著相信灵魂转世？那正好，下辈子还能给我们干活。”地下室里，医生正在给重伤的监工作截肢手术，锯下来的腿骨将被制成标本供医学院研究。
第六节 轮回诅咒
五年后的雨季格外漫长。持续降雨引发山体滑坡，主矿坑坍塌造成千人掩埋。救援队挖出的不是鲜活的生命，而是高度腐败的尸体——由于长期营养不良，多数人实际死于饥饿而非事故。瘟疫随之爆发，霍乱弧菌顺着污水沟扩散，短短两个月夺走了两万条生命。幸存下来的劳工要么双目失明，要么肢体残疾，他们被称作“活死人”，继续从事最简单的搬运工作。
朱允熥收到紧急奏折时正在检阅新式战舰。他盯着折子里的血淋淋的数字沉默良久，突然下令：“调拨十万石粮食赈灾，再派医疗队携带奎宁前去。”谋士提醒此举可能引发列强质疑，皇帝挥毫批注：“天朝仁德广播，岂惧宵小议论？”实际上他心里清楚，这条黄金输送管不能断绝，哪怕要用更多人命去疏通。
当救济粮到达矿区时，饿殍遍野的景象震惊了所有人。腐烂的尸体堆成小山，野狗撕咬着暴露在外的内脏。医生发现多数死者并非饿死，而是饮用了污染水源导致的肝肾衰竭。恩佐昆戈奇迹般存活下来，他蜷缩在救济帐篷角落，看着穿白大褂的人分发药片——那些药片后来被他发现是安慰剂。少年眼中最后的光亮熄灭了，他把一首藏在怀里的父亲遗物——枚铜制护身符——塞进排水沟，任由它被污水冲走。
暮色中的刚果河泛着诡异的金色涟漪，那是上游冲刷下来的金砂。河对岸新建的教堂钟声悠扬，神父穿着浆洗挺括的白衣布道：“上帝爱世人……”话音未落，几个虚弱的孩童跑过圣坛，他们瘦弱的身体在夕阳下投射出细长的阴影，仿佛死神仍在追逐。远处传来蒸汽机车的汽笛声，一列满载黄金的火车正驶向大海，车头烟囱冒出的黑烟在空中写下长长的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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