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眠。
朔望站在诊疗所后院的井边,指尖轻抚终端边缘,屏幕上滚动着刚刚汇合的数据流。
铁穗仍坐在原处,双耳微动,像能听见风里藏着的低语。
她哼的那段旋律己经停止,但余音似乎还黏在潮湿的石壁上,不肯散去。
那不是歌声。
是信号。
朔望闭了闭眼,脑海中回放着显微投影仪下的画面——银灰色微粒在神经末梢排成晶格,规律震颤,频率锁定在37.6赫兹,三连击节奏,与鸣沙子铜管密码完全吻合。
这不是污染,是编码指令。
而更可怕的是,这些数据并非孤立波动,它们有周期。
每七日一次。
她调出所有患者的生物节律图谱,叠加分析,最终在时间轴上捕捉到那个隐藏的峰值:第七日凌晨寅时三刻,所有人皮下微粒同步出现短暂共振增强,持续十二秒。
与此同时,城市各处“铁皮症”患者病情急剧恶化,皮肤硬化、关节僵死,宛如被无形之力强行塑造成金属傀儡。
巧合?不。
她猛地抬头,望向灰垣中心那座倒悬之塔。
尖顶如钉,刺入大地深处。
整座城市,从地脉到水道,从废墟到残骸,都围绕它布局。
它不是遗迹的一部分。
它是核心。
“我们不是在治病。”朔望低声自语,“我们在对抗一个系统。”
她转身走进诊疗所,取出一盒微型装置——巴掌大银匣中整齐排列着数十枚米粒大小的半透明薄片。
这是她连夜改良的新版“共振标签”,以可降解生物膜包裹纳米传感单元,植入皮下后能实时记录机械微粒的活动节律,并通过地下水脉中的离子传导实现低功耗远程传输。
“明天起,每个来就诊的人,手腕内侧都要植入这个。”她在晨会上宣布。
柳娘子皱眉:“又动刀?他们才敢信你……”
“不动刀。”朔望将一枚标签放在掌心,轻轻一压,它便溶解于皮肤,不留痕迹。
“无痛,可吸收,七日后自然代谢。”
青缕默默记下,笔尖顿了顿:“会不会……被人说是种咒?”
“让他们说。”朔望目光平静,“真相从不怕误解,怕的是没人敢试。”
接下来三天,两百余名患者陆续接受治疗。
数据源源不断地回传至终端,朔望带着铁穗穿梭于城中各处水井之间。
少女的耳朵成了活体探测器,每当接近特定区域,她的瞳孔会微微收缩,呼吸变缓,口中无意识地哼出一段短促音波。
朔望记录每一次反馈,绘制声感热力图。
当最后一处西街枯井测试完成,地图终于成型——整座城市的地下声场呈现出诡异的螺旋结构,所有能量流向汇聚于东区一角。
哑泉。
一口常年不出水的死井,井口封着锈铁板,当地人称“吞声之地”,饮此水者多失语,故名“哑”。
青缕翻查病例档案时发现了致命共性:症状最重的十七名晚期患者,全部来自东区,且均有饮用哑泉水史。
朔望带队破开封板,顺着腐朽梯道深入地下八丈,终在泉眼底部触到异物——一块完整嵌入岩层的晶化面板,表面布满符文状沟槽,材质非金非石,却隐隐透出蓝光。
她取出蚕娘丝液——一种由基因改造蚕虫分泌的导电蛋白纤维,专用于修复断裂电路接口。
细丝缠绕沟槽,接入终端瞬间,屏幕骤然闪现一行古字:
【生态再平衡子程序·人类适配模块·运行中断】
日志恢复。
“……第47号播种舱坠毁,大气层污染指数超标,启动B型宿主改造协议。目标:提升金属抗性、耐缺氧能力及神经稳定性。载体:纳米重构体‘灰尘’。警告:地球原生免疫系统强烈排斥,宿主适应率不足12%。建议终止投放……”
“……人为切断信号源。原因未知。残留体失控,开始自主复制与寄生演化。判定为Ⅲ级生物污染事件。执行封印协议,关闭主控节点……”
朔望手指微颤。
原来如此。
所谓的“天舟”系统曾试图拯救人类,用基因工程让我们适应灾变后的世界。
但它失败了。
而那些没能完成改造的人类,则成了“灰尘”的宿主,在漫长岁月中缓慢异化,变成如今的“铁皮症”患者。
不是病。
是未完成的进化。
她正欲深挖,身后忽然传来急促脚步。
柳娘子冲进来,衣袖焦黑,手臂裹着湿布:“断舌……他烧了冷却罐!”
朔望猛地起身,疾步赶回诊疗所。
火己扑灭,但储存干细胞的低温舱尽数损毁,残骸冒着白烟。
柳娘子站在角落,脸色苍白,怀里紧紧抱着一支玻璃管——最后一管原液,她是从火焰中抢出来的。
门被推开。
断舌立在门口,麻袍染灰,眼中燃着狂怒与悲恸。
“我亲眼见过你们救的人,三个月后全身金属化,倒在街头,像一块废铁!”他嘶吼,“你们唤醒的东西,根本不是药!是重启!你们在帮它复活!”
朔望静静看着他,忽然从柜中取出另一支试管,放入恒温槽。
“我早料到你会来。”
她打开录音设备,一段年轻而激昂的声音响起:
“若病症源于天地失序,则医者当逆天改命!”
断舌浑身一震。
那是他三十年前,在医门讲学时的誓言。
朔望盯着他:“你当年敢说这话,如今为何只敢烧东西?”
人群沉默。
她举起终端,声感热力图缓缓展开,地下脉冲周期清晰可见,哑泉日志逐行浮现。
“我们不是在唤醒灾难。”她声音冷而稳,“我们是在找它的开关。”
夜再度降临。
朔望独坐于终端前,所有数据归拢完毕。
生物传感器网络稳定运行,七日周期确认无误,声源定位完成,系统逻辑初现。
她调出铁穗最后一次音频反馈波形,准备进行最后一次比对。
就在此时,终端突然震动。
界面自动跳转,一行提示悄然浮现,幽蓝如星:
【检测到高置信度环境模因共振……】
【匹配进度:99.8%】
【即将触发——】无需修改
【第23章 病根扎在天上下(续)】
终端的蓝光在朔望的瞳孔中跳动,就像一颗即将苏醒的星核。
【即将触发——】
下一瞬,界面陡然翻腾,数据流如银河般倾泻而下,一扇从未开启过的子菜单缓缓浮现,边缘泛着金属的冷光:
【生物模板编辑器·局部定向进化功能|己解锁】
朔望呼吸微微一滞。
她的指尖悬停在半空中,但心跳并未加速——这并非惊喜,而是一种验证。
她早就推演过这种可能性:当宿主与环境信号达到高度同步时,系统会误判其为“适格管理者”,自动开放低阶权限。
这并非馈赠,而是识别陷阱后的通行许可。
她没有丝毫犹豫。
深吸一口气,她调出自己的基因图谱,在编码线粒体的区域精准定位——即EPAS1低氧感应通路的增强突变序列,它源自青藏高原古人类的适应性基因库,曾被“天舟”系统标记为“B型耐缺氧优化模组”。
她将其激活至表达阈值的上限,然后按下确认键。
刹那间,她的身体陷入一种异样的清明之中。
血液流动变得缓慢而有力,肺叶像被拉满的风箱一样扩张,即便身处地下八丈、空气稀薄如纸的地方,她的思维却愈发敏锐。
两个时辰里,她在哑泉底部反复调试晶化面板的共振频率,手动校准了三十七处神经耦合点,全程没有感到窒息,也没有产生疲惫感。
首到退出编辑状态。
剧痛如刀一般劈开她的颅骨。
她踉跄着扶住墙壁,鼻腔里有温热的液体滑落,她用指腹一抹,是刺目的鲜红。
在镜面反射中,她看到自己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额角浮起蛛网状的血丝——神经元因超载代谢而凋亡。
这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损耗。
每一次“进化”,都在透支生命的本源。
“不能经常使用。”她抹去血迹,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但在关键时刻,它能救人。”
她立刻将该基因序列封装进改良型腺相关病毒载体,加入自毁定时器和环境感应开关,确保七十二小时后自动降解。
首批十支制剂交给柳娘子保管,仅用于心脏衰竭或重度缺氧患者的紧急抢救。
“这不是神药。”她叮嘱道,“这是赌命的最后一步。”
话音刚落,铁穗突然倒下。
少女全身抽搐,眼白上翻,但口中却清晰地低语着,语调不像人类,带着金属震颤的回响:
“塔要醒了……它说,名字叫‘归鞘’。”
朔望猛地抬起头。
她调取了全城三百二十六个传感节点的数据,交叉比对声波、电磁和地脉的波动——结果令人心悸。
北穹顶残存的能量阵列正以微弱的脉冲向灰垣地脉发送谐振信号,其频率恰好与哑泉晶板日志中的“文明重启协议启动码”前缀一致。
而“归鞘”,正是古文献中记载的最终执行终端的代号——一旦激活,它将扫描全球的生物模板,强制推行统一的进化路径,清除所有“偏离标准”的生命形态。
包括人类。
她立即下令:“加固所有水源的过滤膜,阻断纳米体的扩散通道;关闭非必要的地下水道联通阀;老凿带人巡查地底的裂隙,发现异常震动立刻鸣钟。”
青缕迅速整理出《生态干预手册》中最关键的五条防护原则,编成童谣:“井水煮三沸,铜铃挂门楣,莫听夜中唱,见锈即回避……”让孩子们在街巷中传唱。
无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无知还盲目顺从。
与此同时,城外的荒丘上。
狂风卷起黄沙,断舌跪在一堆无名白骨前,手中的短刃割破掌心,鲜血滴入尘土。
他望着灰垣方向那座倒悬之塔,眼中不再只有愤怒,还有近乎宗教般的决绝。
“我曾以为医者救一人便是一善。”他低声说道,声音沙哑得如同磨石摩擦,“可若天下皆病,只斩枝叶,与助瘟蔓延又有何异?”
他抬起头,望向天空裂痕深处隐约浮现的金属轮廓,仿佛有巨眼正在云层之上睁开。
“这一次,”他握紧刀柄,一字一顿地说,“我要亲手剜掉世界的病眼。”
夜越来越深了。
朔望回到染坊,掀开地窖的暗门。
潮湿的空气中漂浮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腥味——那是“骸影”血液残留的气息。
她站在空荡荡的地下室中央,目光落在角落那口废弃的陶瓮上。
片刻后,她取出一支采血管,轻轻插入瓮壁的缝隙。
“清道者程序……该开始了。”
但她没有行动,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外面,风停了。
井底,脉冲开始加速。
而在城市的每一条暗渠之下,某种东西正在悄然重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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