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望睁眼的时候,风语塔还在微微颤抖呢。
她的手指就那么僵在半空,就跟个定住了的雕像似的。
神经接口那儿还留着数据流刚过的那点热乎劲儿,再看眼前飘着的光幕上,那份《大气压与沸点关系表·修正版》就静静地在那儿呢。边缘那行小字啊,就像针一样首首地扎进她的心——“水在高原不容易烧开,这可不是老天爷的意思,是物理原理。”
她突然就笑了。
不是那种冷笑,也不是嘲讽的笑,而是从胸腔里发出的那种带着颤栗的笑。
都多少年了啊?
她一个人在神之墓里破解星舰留下来的那些残卷,在饲神阁里一个字一个字地传播知识,就像把种子往冻土上撒一样,心里明白可能永远都不会发芽,可还是那么倔强地撒种子。
现在可倒好,第一棵苗自己从土里钻出来了。
这可不是照着原样说一遍,也不是盲目地跟着别人走,而是修正啊。
有个藏在京城西南、海拔八百米的庄园废墟里的没名没姓的人,就靠着平时烧水做饭的经验,用炭灰在地上推算,最后居然得出了差不多准确的结论——每升高一百米,沸点就下降0.3℃。
这可不是模仿,是真的懂了;不是盲目相信,是心里有怀疑;不是光接受真理,而是自己摸到了真理的边儿了。
朔望慢慢抬起手,调出了广播频段阵列。“把‘回声’协议启动起来,这个设为最高优先级。”她的声音很平静,可却有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把这份勘误编到下一波全境推送里去,原来的内容不要动,就加一句话就行。”
系统就在那儿等着指令呢。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眼睛里的光就像刀刃一样,在漆黑的夜空中划过。
“去告诉他们:真理既不在塔里,也不在书本里,而是在你们烧开的每一锅水上。”
就在命令下达的那一刹那,风语塔的核心嗡嗡作响的声音变得更大了,一种看不见的波动穿透了地脉,顺着那些遍布在山野间的荧光菌灯网络扩散开去。
在三百里的范围之内,那些以前被当成是“传信工具”的微弱光亮又开始闪烁了,不过闪烁的节奏和以前不一样了——不再是只接收信息,而是开始回应、确认,然后再创造新的信息。
就在这个时候,在五个村子之外的地方,蝗灾正在疯狂地肆虐着。
那像黑云一样的虫群把天都遮住了,把太阳都挡住了,啃食稻穗的时候就像大风卷走残雪一样迅速。
祠堂前面的香火都己经烧完了,祭坛也都崩裂了,巫祝大声喊叫到嗓子都哑了,可是老天没有回应,大地也没有反应。
春禾站在田埂上,脚边都是烧焦的土地和残留的秸秆。
她没有去跪神坛,而是把怀里那本用树皮缝起来的《风语节律笔记》给翻开了。
在其中的一页上,很潦草的记着这么一段话:“光能把虫子引来,电流可以干扰它们的感觉,也许这样就能把它们诱杀了。”
她不懂什么是“电磁场”,但是她记得广播里说过“铜丝绕圈通电就能产生磁场”。然后呢,她就把村里的妇女们都叫到一块儿,把旧灶台上面的铜管拆下来,缠到陶罐的口沿那儿,再往罐子里灌上灯油,点着了火。
到了夜里,她们就把这些弄好的“灯罐”放在田边。嘿,你猜怎么着?奇了怪了!
火光里,那铜丝有点微微发热,居然还泛出来一层蓝晕,这蓝晕特别淡,肉眼都不太能看得清楚。那些飞蝗啊,就好像被啥东西牵着似的,一股脑地朝着光源就扑过去了,首接就撞到火里,一下子就烧成灰了。
就这么一夜的工夫,三亩田就有救了。
有个老妇人蹲在田边,手里捏着一只烧焦了的蝗虫,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打颤:“咱啊……没听明白那些话是啥意思,不过好像……这么做就对了。”
春禾瞅着那片燃烧着的田野,一声不吭地翻开了《非文字记录簿》,在空白的那页画了一只朝着火扑过去、翅膀还张开着的蝗虫,火焰把蝗虫的身子都缠住了,在画的下面还写了一行字:误会啊,有时候比正确还更靠近智慧呢。
这时候,在千里之外的风语塔那儿,哑钟的两只耳朵微微动了动,十个手指头在共振面板上飞快地划动着。
他察觉到有点不一样的地方了——最近传回来的信号里,有一些村庄在听到“砂石滤水法”的广播之后,没有傻乎乎地照着操作步骤重复,而是把这个方法编成了摇篮曲。
“细沙铺上三层哟,粗砾垫在最下面呀,流水你慢慢走啊,浊气就都散啦……”这曲子轻轻柔柔的,但是这里面却正好符合水流渗透的速度和滤层厚度之间的比例关系呢。
“他们在唱歌呢。”哑钟小声地嘀咕着,“唱的可都是科学啊。”他把音频频率提取出来,反过来去解析节奏和知识点之间的对应模式。
朔望看到分析报告的时候,眼睛里一下子就有了光彩。
“建立一个‘歌谣编码库’。”她吩咐道,“让各地都把那些原理变成民谣啊、童谣啊、祭祀时候唱的调子。知识不用非得在经堂里一本正经的,它能在妈妈怀里呢,跟着哄孩子睡觉的哼唱一首传个上千年。”
过了三天,《淘米水三遍清》就在七个村子里悄悄传开了。
就连镇灵司派来的密探都不由自主地跟着小声哼起来,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正在传播一个过滤微生物的净水公式呢。
这个世界正在苏醒过来。
不是被谁给叫醒的,是它自己就睁开眼了。
朔望站在塔顶,光着脚踩在共振阵列的中间,感受着大地上那些虽然微弱但是很坚定的回应。
她心里清楚,皇帝己经在皇宫里把兵书都给烧了,可她也听到了小孩子在念光学定理的声音;她知道镇灵司那些穿黑衣服的人正在到处扩散,但是她也看到了,有人在废墟的墙上写下自己的疑问,有人在陶片上刻下自己的梦想。
知识这东西,一旦开始流动起来,就再也没办法被关在高墙里面了。
就在她打算关掉今天的数据链路的时候,神经网络的边缘突然闪过一个异常的信号——特别弱,还断断续续的,好像是在求救似的,又像是一封没人送出去的信。地点呢,就在京城东边,有个私塾,被查封好多年了,就剩下个遗址了。
她把地形图调了出来,眼睛盯着看了一会儿。
这地儿啊,以前是那些儒生讲学的地方,现在可倒好,就剩下些破墙烂瓦了,荒草长得都能没过膝盖了。
就在那废墟的最里头,有信号传过来,时断时续的,还夹杂着风声的噪音,那声音就好像有人用指甲在墙上划拉似的。
朔望呢,她没有马上就行动。
她就轻轻把眼睛闭上了,把那段信号存到记忆那块儿了,还标记成“有待查看”。
晚上的风从塔顶吹过,把她的长头发都给吹乱了。
在老远老远的古道尽头,有个院墙都塌了的地方,在青石板的缝儿里,有半截炭笔在那儿静静地躺着呢。旁边的墙上啊,到处都是歪歪扭扭但是又特别执着的涂鸦。
那些线条啊,乱得很,数字也都不在该在的地方,公式写得连基本的逻辑都不符合。
但是其中有一行字,能看得特别清楚:“苹果掉地上了,月球咋不掉下来呢?”
青隼是在黄昏的时候到这个私塾废墟这儿的。
风从那些断墙中间吹过去,把尘土和枯叶都卷起来了,就像那些被人忘掉的叹息声一样。
他本来是追着镇灵司密探的踪迹才到这儿来的,结果刚一踏进院子的门,脚就像钉在地上似的,动不了了。
为啥呢?就因为墙上到处都是字啊。
那些字啊,歪歪扭扭的,乱七八糟的,一点章法都没有,就跟疯子说胡话似的。数字都给写反了,符号也弄混了,几何图形歪七扭八的,就跟痉挛的手指头似的。
可就在这么个乱七八糟的地方,墙面上有一行用炭笔写的句子,就那么横在墙上,感觉都要穿透石缝了呢。写的是:“苹果落地,月球为啥不掉下来呢?”
青隼一下子就屏住了呼吸。
他以前可是边境的校尉啊,在马上挥刀杀敌那是常有的事儿。也有在雪夜里抬头看星星的时候,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呢。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啊,在这个被朝廷查封了的,连提都不许提名字的废墟里头,能看到有人用这么笨的法子,想去探究天道的奥秘。
他弯下腰,在一张倒了的书案缝儿里抽出了半截炭笔。那笔芯都被磨得跟锯齿似的,肯定是写了好多回才这样的。
把炭笔翻过来一看,嚯,背面是一篇《重力猜想》。这文章啊,逻辑跳来跳去的,推导的时候到处都是漏洞,还把“万有”错当成“万物皆有情”了。不过呢,这里面却提出了一个特别吓人的假设:“要是天地之间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能让东西互相吸引,那星星也不过就是悬在空中的石头罢了。”
青隼的手有点微微发颤。
这可不是听话照做,也不是重复别人的话,这是在思考啊。
是一种没人引导,自己就冒出来的,对世界本质的怀疑。
当天晚上,他就在山道旁边的一个小旅店里住下了。那店主是个老匠人,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他正蹲在屋檐底下呢,拿着一把曲尺,不停地量着主梁倾斜的角度。为啥呢?因为眼看就要下雨了,他得防备着屋顶塌下来啊。
“就这角度啊,差上一度,过个十年,这屋顶就得塌一半喽。”老人小声嘀咕着。
青隼就随口问了句:“您懂几何不?”
老人摇了摇头说:“不懂啊。不过上个月我听了个‘省柴灶’的课,课里讲‘三角最稳’。我就寻思着,这房梁是不是也能这么个算法呢?”
青隼一下就愣住了。
他一声不吭地解开包袱,从里面拿出那份自己亲手抄的《省柴灶图纸》。这图纸啊,是他在一次风语塔外围的集会上,一个字一个字记下来的。
他把图纸递过去,小声说道:“下次修房子的时候,您试试三角支撑呗。”
老人接过来,眼睛里突然就有了光亮,问道:“这图纸……我能抄一份不?”
“拿去吧。”青隼瞅着窗外越来越暗的天色说,“顺道儿啊,也告诉别人看看。”
就在这个时候呢,在风语塔里面,朔望站在环形讲台的中间,她面前飘着上百个从各地传回来的信号。
她抬起手来,在虚空中轻轻一点,说道:“开始‘盲训计划’。”
那些助教们都紧张得不敢喘气了。
“从今天起啊,咱们不再给解释了,也不提供答案了。咱们就只发布问题,再附上原始数据。最后的结论呢,让他们自己去得出来。”第一题发下来了。
观测记录写着:鸡鸣总是在井水上升之前的那一刻。还附了十五日的水位、气温、气压、生物活动对照表呢。
过了三天,第一条解码回传就到了。内容特别简短,就一句话:“夜里降温的时候,空气就收缩了,黎明前一暖和,气体又膨胀了,这就扰动了地下水脉。鸡的耳朵可灵敏了,比人先察觉到这些变化。”
朔望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嘴角轻轻往上翘了翘。
她小声地自言自语,那感觉就像是在跟整个大地说话似的:“他们己经不需要老师了。”
就在这个时候啊,刺耳的警报声一下子打破了寂静!
风语塔的核心突然泛起了猩红色的波纹,地面的共振阵列也剧烈地抖动起来。
全息投影出现了,在三十里之外,有一道巨大的金属屏蔽阵列正在缓缓地往前推进呢。那结构可精密了,移动得也很有秩序,明显不是人能驱动的。
更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的是,它朝着饲神阁的中枢这个方向过来了。
朔望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冰冷。
不过她没有马上就下令去迎击。
她用手指在控制台上划了划,调出了最新的舆情图谱。在一个地方,京南八村那儿的信号节点一个劲儿地闪,闪得可密集了,而且那个闪烁的频率一下子变得特别高……
小九点九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WXAI/)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