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经楼，二层，新辟出的“闻事厅”内，小翠正襟危坐。
她的面前，是一张由陈序亲自设计的长条桌，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桌子对面，则摆着三张稍矮一截的板凳，专为应募者准备。阳光透过窗格，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书卷墨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营造出一种与鬼市的喧嚣截然不同的庄重氛围。
这是鬼经楼情报组——暂名“闻事厅”——的第一次正式招募。
小翠深吸一口气，学着陈序平日里面试新晋书吏时的沉稳模样，挺首了腰背。她的眼神锐利，试图洞穿人心，但紧紧攥着衣角、微微汗湿的手心，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陈序给了她全权，自己则隐于三楼，只通过一面特制的传音铜镜，默默观察着这一切。他知道，真正的成长，必须通过亲身的实践，哪怕是失败的实践。
“下一个。”小翠清了清嗓子，声音比预想中更沉稳一些。
一个身影飘了进来。那是个看起来颇为机灵的瘦高个男鬼，自称“滑油条”，在鬼市混迹了近百年，是个有名的“万事通”。
“小翠姑娘，哦不，现在该叫您翠组长了。”滑油条一进来就点头哈腰，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小的对您的敬仰，犹如滔滔冥河之水，连绵不绝。听闻您要组建闻事厅，小的第一个就来投奔了！”
小翠心中一阵受用，但立刻想起陈序的教导——“越是动听的话，越要审慎地听”。她板着脸，公式化地问道：“你认为，作为一名情报人员，最重要的特质是什么？”
“当然是人脉广，消息灵通！”滑油条拍着胸脯，唾沫横飞，“翠组长您有所不知，这鬼市从东头到西尾，就没有我滑油条不认识的鬼，没有我打听不到的事！上到城隍司的巡街安排，下到张屠户家丢了只鬼鸦，不出半个时辰，我都能给您摸得一清二楚！”
他说的信誓旦旦，小翠也觉得颇有道理。情报工作，不就是打探消息吗？
她刚要点头，脑海里却闪过陈序在“反间计”复盘时的一句话：“情报的价值，不在于多，而在于真和深。流于表面的信息，有时候比谎言更害人。”
于是，她换了个问法，这也是她从陈序那里学来的：“很好。那么，请你讲一件你通过自己的‘人脉’，办成的、最让你得意的、并且可以被验证的事情。”
滑油"条"的表情僵了一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起来：“这个嘛……就说上个月，‘一线牵’的红三娘丢了个玉镯子，全鬼市都找不到。小的我啊，就凭着跟几个扒手鬼的交情，三言两语，没花一个铜板，就让那小子乖乖把镯子送回来了！红三娘现在见了我，还客客气气的呢！”
这个例子听起来很具体。小翠想了想，又问：“你是如何判断，就是那个扒手鬼偷的？”
“嘿，这还用判断？那小子手脚最不干净，不是他还能是谁？”滑油条一副“这还用问”的表情。
小翠的眉头却微微蹙起。这不叫情报分析，这叫“凭经验瞎猜”。她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抱歉，你可能不太适合这里。下一个。”
滑油条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资历”在这里竟然一文不值，悻悻然地骂咧了几句，飘了出去。
接下来的几个应募者，更是千奇百怪。有吹嘘自己能“神魂出窍、窃听万里”结果被小翠一个简单的问题就问出破绽的神棍；有沉默寡言，一问三不知，只说自己“能打能杀，绝对忠心”的莽夫；还有一个，甚至试图用美色来迷惑她。
一个时辰过去，小翠面前的应募者名单上，画满了叉。她感到一阵深深的挫败，原来招募一个人，比传递一份情报要难上百倍。她以为自己学到了先生的皮毛，可真到了实践的时候，才发现连骨架都还没摸到。
【情感冲击点1】小翠第一次独立主持工作，却遭遇满盘皆输的窘境，自信心受到打击，对管理工作的复杂性产生了初次的敬畏和迷茫。
就在她心灰意冷，准备提前结束今天的招募时，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怯生生地探头探脑。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鬼，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一股不自信的气息。他叫“耗子”，是个在鬼市底层挣扎求存的孤魂野鬼。
“你……也是来应募的？”小翠有气无力地问。
“是……是的，翠组长。”耗子小声回答，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囫囵，“我……我没什么本事，就是……就是记性好，而且……能忍。”
“能忍？”这个词引起了小翠的一点兴趣。
“嗯。”耗子点了点头，“他们都欺负我，打我，骂我，我都能忍住不还手，也不哭。我就躲在角落里，听他们说话，看他们做事。我记得三个月前，滑油条大哥吹牛时，提到过红三娘的镯子，其实是被他自己不小心碰掉进冥河里了，他怕赔，才找了个替死鬼。”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让小翠猛地坐首了身体！
她死死盯着耗子，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之前那个巧舌如簧的滑油条，在这里被一个不起眼的小鬼，用一句不经意的话，彻底揭穿了老底。
这才是情报！隐藏在无数琐碎信息之下，最接近真实的那一块碎片！
三楼，陈序透过传音铜镜，听到了耗子的话，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容。他知道，小翠的第一课，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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