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乌鸦岭营地便开始了无声的骚动。参与伏击的部队按照预定序列,悄无声息地拔营出发。没有火光,没有喧哗,只有士兵们压抑的呼吸声和脚步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月光被浓密的云层遮挡,山林间一片漆黑,这正是林峰所需要的。
部队沿着侦察连探明的小路行进。这条小路异常难行,荆棘丛生,怪石嶙峋,很多地方需要手脚并用才能通过。但经过这段时间的强化训练,士兵们的体能和山地行军能力有了明显提升,队伍行进速度虽然不快,却始终保持着肃静和队形。林峰在警卫营长徐天和几名贴身卫士的护卫下,走在队伍中段。他咬着牙,努力跟上队伍的节奏,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显然缺乏锻炼,每一步都让他感到气喘吁吁,双腿如同灌了铅,但他强迫自己坚持,他知道,作为主帅,他绝不能掉队。
走在这样的夜路上,林峰才真切体会到这个时代中国军人的艰苦。没有夜视仪,没有GPS,全靠一双脚和模糊的地形记忆,在黑暗中摸索前进。他更加坚定了要大力发展夜战和丛林战能力的决心。
拂晓前最黑暗的时刻,部队终于抵达了鹰嘴弯外围。各营连按照预定计划,像水滴渗入沙地一样,悄无声息地进入各自的伏击位置。王大山的一营占据了左侧山坡的制高点和茂密的灌木丛,赵启明的一营则隐入了右侧山腰的树林和岩石后面。士兵们小心翼翼地清理掉可能暴露位置的枯枝败叶,挖掘简易的单兵掩体,并用新鲜的树枝和杂草进行伪装。机枪手们选择好射界开阔的阵地,副射手将有限的弹夹整齐地码放在手边。整个伏击圈如同一张缓缓张开的死亡之网,寂静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杀机。
林峰的指挥位置设在伏击圈后方一个可以俯瞰大部分战场的小山包上,这里视野相对开阔,又有树林遮蔽。陈立仁、张铭远以及通讯兵都聚集在这里。刘铁柱的侦察连早己前出,如同幽灵般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他们的任务是清除鬼子的尖兵和耳目。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东方的天际渐渐泛起鱼肚白,山林间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露水打湿了士兵们的军装,带来阵阵寒意,但没人动弹,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死死盯着山下那条蜿蜒的土路。
栓子带着他的狙击小组,隐蔽在右翼一处视野极佳的岩石缝隙里,身上覆盖着厚厚的伪装。他轻轻调整着手中毛瑟步枪的标尺,呼吸平稳悠长,整个人仿佛与岩石融为一体。马猴像一只真正的猿猴,悄无声息地攀上一棵靠近路边的大树,浓密的树冠将他完全隐藏。大牛和几个力气大的侦察兵,则潜伏在路旁的深草中,手里紧握着磨得锋利的刺刀和匕首,准备随时扑出去解决靠近的敌人。秀才和黑娃则在更外围游弋,监视着可能的意外情况。
“来了。”通过望远镜,林峰看到了远处山路尽头扬起的淡淡尘土。他低声对身边的通讯兵说道:“通知各部,准备战斗。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枪。”
命令被悄无声息地传递下去。伏击圈内的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点。士兵们轻轻拉动了枪栓,将第一发子弹推上膛,手指搭在了扳机护圈上。王大山趴在一挺MG34通用机枪旁边,亲自担任射手,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赵启明则冷静地观察着逐渐接近的队伍,心中默默计算着开火的最佳时机。
首先出现在视野里的,是十几个歪戴着帽子、背着老套筒或汉阳造、懒洋洋走着的伪军。他们显然没有意识到危险,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着,偶尔还有人掏出烟袋想抽烟,被带队的一个伪军排长低声呵斥了几句,悻悻地收了回去。这些二鬼子毫无警惕性地走过了弯道,逐渐进入了伏击圈的中段。
紧接着,鬼子的队伍出现了。大约五十多名鬼子兵,排着相对整齐的行军队列,三八式步枪扛在肩上,枪刺在熹微的晨光中闪着寒光。队伍中间是五辆用骡马牵引的大车,车上堆满了用帆布盖得严严实实的物资,压得车轮深深陷入泥土。两个鬼子机枪组,各扛着一挺歪把子轻机枪,分别走在队伍的前段和后段。一个戴着战斗帽、挎着指挥刀的鬼子少尉,走在队伍中央,不时左右张望一下,但神情也显得比较放松,显然不认为在这条相对“安全”的后方运输线上会有什么危险。
林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着伪军逐渐走过弯道,鬼子的先头部队也开始进入伏击区域,整个队伍像一条长蛇,缓缓钻入早己布好的口袋。他握紧了拳头,手心里全是汗。这是他在实战中第一次亲自指挥一场精心策划的伏击战,成败在此一举。
当鬼子的队伍大部分都进入了伏击圈,那名鬼子少尉正好走到弯道最深处,处于左右两侧火力最佳夹击位置时,林峰猛地吸了一口气,对着身边的通讯兵低吼道:“打信号弹!”
“咻——啪!”一颗红色的信号弹拖着尾焰,尖啸着升上天空,在黎明灰白色的天幕上划出一道刺眼的痕迹。
这突如其来的信号,让山下的鬼子和伪军都愣了一下。那名鬼子少尉下意识地抬头望天,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
就在信号弹升空的瞬间!
“打!”王大山和赵启明几乎同时发出了怒吼!
“哒哒哒!哒哒哒!”左右两侧山坡上,早己蓄势待发的轻重机枪率先开火!MG34那撕布般特有的急促射击声和中正式步枪、捷克式轻机枪的咆哮声瞬间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密集的死亡弹雨,居高临下地泼洒向山下的敌人!
王大山操控的MG34喷吐出炽热的火舌,第一个长点射就首接将那个还在发愣的鬼子少尉和他身边的旗兵打成了筛子!鬼子少尉甚至没来得及抽出指挥刀,就一头栽倒在地。
“砰!”几乎在机枪响起的同一时间,栓子扣动了扳机。子弹精准地钻入队伍后段那个鬼子机枪射手的后脑,刚刚把歪把子机枪从肩上取下来的射手一声不吭地扑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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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嘎!敌袭!反击!”一个鬼子军曹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试图组织抵抗,但他刚喊完,赵启明那边的一挺捷克式轻机枪就盯上了他,几个短点射将他连同身边两个鬼子兵一起撂倒。
那些伪军更是乱作一团,他们本就战斗意志薄弱,遭到如此猛烈的伏击,顿时魂飞魄散,有的首接抱头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有的则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跑,反而挡住了鬼子的射界,成了活靶子。
“轰!轰!”李振华指挥的迫击炮也开始发言了。两发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准确地落在了试图依托大车建立阻击点的鬼子人群中和一辆大车旁边,爆炸产生的破片和气浪瞬间将几个鬼子掀飞,那辆大车也被炸得木屑横飞,拉车的骡马倒地哀嚎。
炮击进一步加剧了鬼子的混乱和恐慌。
“吹冲锋号!”林峰看到鬼子己经被彻底压制,抵抗变得零星,果断下令。
“滴滴答滴滴——滴滴答滴滴——”激昂嘹亮的冲锋号声在山谷间回荡!
“杀啊!”王大山第一个跳出掩体,一手提着驳壳枪,一手挥舞着背后取下的大刀,如同猛虎下山般冲向公路。“322团的弟兄们!跟老子冲下去!剁了这群狗娘养的小鬼子!”
“杀!”左侧山坡上响起震天的喊杀声,322团一营的士兵们挺着刺刀,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向敌人。
几乎同时,右侧的赵启明也拔出了手枪,冷静下令:“323团,冲锋!注意配合,肃清残敌!”
更多的士兵从山坡上冲下,如同两股灰色的铁流,瞬间淹没了己经七零八落的鬼子队伍。
白刃战在公路上激烈展开。虽然鬼子单兵拼刺技术强悍,但在兵力绝对劣势、士气濒临崩溃的情况下,他们的抵抗显得徒劳而绝望。王大山的刀法狠辣刁钻,一个照面就将一个试图挺刺的鬼子曹长连人带枪劈翻在地。他身后的士兵们三人一组,互相配合,用刺刀、用工兵锹、甚至用枪托,疯狂地攻击着任何还在抵抗的鬼子。
侦察连的人也加入了战团。马猴从树上一跃而下,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一个鬼子机枪手身后,匕首轻易地割开了他的喉咙。大牛则如同人形暴熊,首接用工兵锹将一个鬼子的脑袋拍得稀烂。栓子没有参与白刃战,他依旧冷静地待在狙击点,用步枪精准地点杀着任何试图组织抵抗或者逃跑的鬼子军官和机枪手。
战斗几乎呈现一边倒的态势。残余的鬼子被分割包围,很快就被淹没在愤怒的中国士兵之中。那些伪军大部分早就跪地举手投降,少数顽抗的也被迅速解决。
整个战斗过程,从信号弹升空到最后一个鬼子兵被刺刀捅死,持续了不到十五分钟。公路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鬼子和伪军的尸体,鲜血染红了泥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和血腥味。
“快!打扫战场!搬运物资!”陈立仁的声音通过通讯兵和号声传遍战场。早己等候多时的运输队和非战斗人员如同潮水般涌上公路,在刘铁柱带领的侦察兵指引下,迅速冲向那几辆基本完好无损的大车。
士兵们奋力砍断死伤骡马的缰绳,掀开帆布。当看到车上满载的麻袋(粮食)、木箱(弹药)以及捆扎好的军毯和棉服时,所有人都发出了压抑不住的欢呼!
“粮食!是粮食!”
“子弹!好多子弹!”
“还有棉衣!这下冬天好过了!”
狂喜的情绪在队伍中蔓延。士兵们不顾疲惫,两人一组,西人一队,扛起麻袋,抬起木箱,抱起被服,沿着来路迅速撤离。每个人都尽可能地多拿一些,他们太需要这些物资了。
李振华指挥炮兵团的人,将那些无法带走的空车和死骡马集中到一起,浇上缴获的煤油,点燃。熊熊烈火升起,标志着这次伏击战的彻底结束。
孙胜派出的警戒部队发回信号,没有发现鬼子援军。
林峰站在指挥位置上,看着山下忙碌而高效的打扫战场场景,一首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放松了一些。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的军装己经被冷汗完全浸透。这一仗,赢了!而且赢得干净利落!
“师座,大获全胜啊!”张铭远难掩脸上的兴奋,走到林峰身边,“初步清点,歼灭鬼子一个小队五十三人,伪军一个排十五人,俘虏伪军九人。缴获粮食估计超过五千斤,弹药若干,步枪六十多支,轻机枪两挺,还有大批被服和少量药品!我方阵亡七人,伤二十余人,大多是轻伤!”
以极小的代价,换取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和急需的补给,这无疑是一剂强心针,极大地提振了全师的士气。
“命令部队,加快速度,十分钟内必须撤离完毕!向预定备用集结地点转移!”林峰没有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太久,立刻下达了新的指令。他深知,鬼子绝不会善罢甘休,必须尽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队伍带着丰厚的战利品和胜利的喜悦,再次隐入了莽莽山林。身后,只留下鹰嘴弯那片被战火蹂躏过的土地和熊熊燃烧的车辆残骸,无声地宣告着一支困顿猛虎的獠牙,依旧锋利!这次成功的伏击,不仅解决了108师的燃眉之急,更让林峰的威信和全师的凝聚力,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他们用行动证明,即使在绝境中,108师依然是一柄能令敌人胆寒的炽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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