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带来的小小骚动很快平息了。
日子又回到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轨道上。
陈江河把换来的火柴和肥皂放进自己的柜子，那几张旧邮票则被他用更干净的纸重新包好，小心翼翼地藏在了箱子最底层。
是不是珍邮，现在还不确定，也不必急着求证。
这只是埋下的一颗种子，需要时间和机遇去让它发芽。
眼下更重要的，是巩固和沈清悦之间那根脆弱的联系纽带。
那次短暂的交谈和手帕的归还，打开了一个缺口。
但还不够。
他需要更自然、更不引人怀疑的方式，去接近她，了解她，也让她有机会了解自己。
精神上的共鸣，远比物质上的小恩小惠更重要，也更持久。
机会很快来了。
春耕大忙过后，生产队的活儿稍微清闲了一些。
李队长鼓励知青们在劳动之余，也不要忘了学习，甚至还把队部一间堆放杂物的空屋子收拾出来，允许知青们晚上去那里点灯看书。
这成了知青点一件不大不小的喜事。
虽然煤油灯昏暗，屋子也漏风，但总算有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可以让他们暂时脱离疲惫的身体，触摸一下久违的文字世界。
这天晚饭后，几个知青就相约去了队部看书。
陈江河也去了。
他带了一本从家里带来的、封面己经磨损的《代数》，打算重温一下高中知识，为那个遥远的、但必然到来的机会做准备。
昏暗的煤油灯下，几个脑袋凑在一起，安静地看着书，只能听到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的虫鸣。
陈江河看了一会儿代数题，觉得有些头晕，便抬起头活动一下脖子。
他的目光扫过其他人。
有的在看毛选，有的在看小说，还有的干脆在打瞌睡。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角落里的沈清悦身上。
她坐得离大家稍远，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书，看得很入神。
煤油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专注而安宁。
陈江河有些好奇，她看的是什么书？
他装作起身活动，慢慢踱步过去，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桌上的书页。
竟然是一本《莎士比亚十西行诗》的英文原版！
书很旧，边角卷起，但保存得还算完整。
沈清悦看得极其专注，手指轻轻划过一行行英文，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默读。
陈江河心里微微一动。
在这个年代，尤其是在农村，能接触到英文原版书籍，并且还能阅读的人，凤毛麟角。
这让他对沈清悦的出身和过往，有了更具体的好奇。
也让他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切入点。
他没有打扰她，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过了一会儿，沈清悦似乎遇到了不懂的单词，眉头微微蹙起，手指停在一行诗上，反复看着。
陈江河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他拿起自己的《代数》书，走到沈清悦身边，轻声开口，怕惊扰了其他人。
“沈清悦同志。”
沈清悦吓了一跳，像是从梦中惊醒，猛地抬起头，看到是陈江河，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想合上书本。
“在看英文书？”陈江河语气平常，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欣赏，“真厉害。”
沈清悦的脸颊微微泛红，低声道：“没……没有，就是随便看看。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重生1975，闪婚资本家大小姐 ”
“这首诗……”陈江河目光落在她刚才停留的那一页，轻声念出了那句她似乎有疑问的诗行，然后用流畅的英语解释了其中的一个生僻词和整句的意境。
他的发音标准，解释清晰到位。
沈清悦彻底愣住了，睁大了眼睛看着陈江河，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一个知青，会修拖拉机己经够让人吃惊了，竟然还能如此流利地阅读和讲解英文诗歌？
这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
“你……你懂英文？”她忍不住问道，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陈江河笑了笑，笑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很温和：“以前在家里跟着收音机瞎学过一点，皮毛而己。比不上你，能看原版著作。”
他巧妙地把自己放低，抬高了对方。
沈清悦连忙摆手：“我……我也是以前……胡乱看的。”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
陈江河没有追问她的过去，那是禁区。
他晃了晃手里的《代数》书，自然地转换了话题：“我这本代数看得头大，好多公式都忘了。看你这里书挺多的，有没有什么……轻松点的小说之类的？换换脑子。”
沈清悦看了看他手里的代数书，又看了看自己桌上那本厚厚的诗集，犹豫了一下，轻声说：“我……我这里有一本《牛虻》，你看过吗？”
《牛虻》？
陈江河心里一动，这是一本在知青中流传很广的外国小说，讲述革命与爱情的故事，很能引起这个年代年轻人的共鸣。
“听说过，没仔细看过。”陈江河摇摇头，“能借我看看吗？”
沈清悦点了点头，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用旧布包着的包袱，小心地打开，里面放着几本保存得很好的书。
她拿出一本页面发黄但完整的《牛虻》，递给他：“你看完还我就行。”
“谢谢。”陈江河接过书，触手是纸张特有的质感，“我看书快，保证不弄坏，过两天就还你。”
“不急的。”沈清悦小声说。
陈江河拿着书回到自己座位，却没有立刻翻开。
他沉吟了一下，又从自己的布兜里（实际上是从空间转移）拿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走回沈清悦身边。
“这本《常用英语短语手册》，是我以前用的，上面有些简单的注解，也许……对你看书有点帮助。”他把小册子放在沈清悦桌上，“算是我借你书的回礼。”
这小册子是他前世学英语时用的，内容很基础，但正好适合辅助阅读。
沈清悦看着那本崭新（相对于她的旧书而言）的小册子，眼睛亮了一下。
这确实是她需要的。
她抬起头，看着陈江河，眼神里的警惕和疏离又淡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同类的欣喜和感激。
“谢谢你，陈江河同志。”这一次，她的道谢真诚了许多。
“互相学习。”陈江河笑了笑，转身离开。
这一次，他没有再回头。
但他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久久没有移开。
煤油灯下，两个人，各自捧着一本书。
一本是充满革命激情的《牛虻》，一本是浪漫哀婉的《十西行诗》。
看似毫不相干，却在这样一个春天的夜晚，通过一次关于知识的交换，悄然连接在了一起。
窗外，月明星稀。
知识的光辉，或许微弱，却足以照亮两个年轻灵魂彼此靠近的路。
陈江河知道，通往她内心的路，他又往前走了一小步。
坚实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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