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江河一大早就去了工厂。
他特意嘱咐沈清悦好好陪母亲，不用来帮忙。
沈清悦心里忐忑，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母亲起床后，沈清悦己经准备好了早饭。
简单的白粥，咸菜，还有两个煮鸡蛋。
妈，吃饭了。她轻声说。
沈母坐在桌边，打量着房间。
这里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很干净。
窗户擦得亮堂堂的，床上铺着洗得发白的床单，桌上还摆着一瓶野花。
你平时就住这里？沈母问。
嗯。沈清悦盛好粥，推到母亲面前，江河对我很好。
沈母没说话，默默地喝着粥。
吃完早饭，沈清悦收拾碗筷。
妈，我带您去附近转转？
不去。沈母摆摆手，带我去看看那小子的工厂。
沈清悦愣了一下。
怎么，不敢让我看？沈母挑眉。
不是……沈清悦连忙解释，就是工厂有点远，在城郊。
再远也得去。沈母站起身，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在骗人。
沈清悦只好带着母亲出门。
两人坐公交车到了城郊，又走了一段土路，才来到工厂。
所谓的工厂，其实就是一个旧仓库改造的。
门口挂着一个木牌子，上面写着“江河电子厂”。
就是这里？沈母有些怀疑。
嗯。沈清悦推开门，妈，请进。
工厂里，工人们正在忙碌。
看到沈清悦，大家都热情地打招呼。
小老板娘来啦！
这位是？
是我母亲。沈清悦介绍道。
工人们立刻礼貌地问好。
沈母点点头，打量着工厂环境。
虽然简陋，但很干净。工人们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陈江河正在指导一个年轻人修理收音机。
他专注地讲解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沈清悦母女的到来。
这个电容坏了，换一个就好。他指着电路板说，但要小心，别碰到其他元件。
年轻人认真听着，连连点头。
江河。沈清悦叫了一声。
陈江河抬起头，看到沈母，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
阿姨，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沈母语气依然冷淡，这就是你说的工厂？
是的。陈江河坦然道，刚起步，规模还小。
他带着沈母参观，介绍着生产线。
这里是组装区，这里是质检区，那边是仓库。
沈母看着工人们熟练地操作，不由得有些惊讶。
这些工人技术不错。
都是附近的待业青年。陈江河说，我培训了他们一段时间。
沈母在一个女工身边停下，看着她熟练地焊接电路。
姑娘，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沈母问。
三个月了。女工笑着回答，陈厂长人可好了，不仅教我们技术，还给发工资。
一个月多少钱？沈母追问。
三十五块呢！女工自豪地说，比国营厂还多五块。
沈母愣住了。
在城里，国营厂工人的工资也就三十块左右。
这小子居然给这么高的工资？
陈江河连忙解释，大家都很努力，这是应得的。
沈母没说话，继续参观。
走到仓库区，她看到堆得整整齐齐的货箱。
这些都是要发往红旗农场的。陈江河介绍道，第一批货己经交付了，这是第二批。
红旗农场？沈母惊讶道，他们可是大单位。
是的。陈江河点头，他们的订单量很大。
沈母沉默了。
她原本以为陈江河只是小打小闹，没想到居然能和红旗农场这样的大单位合作。
参观完工厂，陈江河请沈母到办公室坐。
所谓的办公室，就是用木板隔出来的一个小房间。
里面只有一张旧桌子，两把椅子，还有一个文件柜。
条件简陋，您别见怪。陈江河给沈母倒水。
沈母接过水杯，看着陈江河。
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一。陈江河回答。
二十一岁就能办厂，不简单。沈母语气缓和了些，家里支持吗？
我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他们不知道我办厂的事。陈江河实话实说，我想靠自己闯一闯。
沈母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赞赏。
但很快，她又严肃起来。
你和清悦的事，我还是不能同意。
为什么？陈江河平静地问。
你们还太年轻。沈母说，婚姻不是儿戏。
阿姨，我知道。陈江河认真地说，我是真心爱清悦的。
爱不能当饭吃。沈母摇头，清悦成分不好，以后会拖累你的。
我不在乎。陈江河坚定地说，而且我相信，政策会越来越好的。
你怎么知道？沈母反问。
陈江河顿了顿，选择性地透露了一些信息。
我在学校读书，经常看报纸。现在国家提倡经济建设，重视人才。成分问题，迟早会解决的。
沈母半信半疑。
但眼下呢？清悦连工作都找不到。
阿姨，清悦在我这里工作。陈江河说，她帮我管理账目，做得很好。
沈母看向女儿，真的？
沈清悦连忙点头，妈，我现在能自己挣钱了。上个月，江河还给我发了五十块钱工资。
五十块？沈母再次震惊了。
这比很多正式工的工资都高。
陈江河接过话头，清悦很能干，帮了我很多忙。没有她，工厂不会运转得这么顺利。
沈母看着两人，久久没有说话。
中午，陈江河带着母女俩去附近的小饭馆吃饭。
他点了三菜一汤，有鱼有肉，很是丰盛。
阿姨，您尝尝这个红烧鱼，是这里的招牌菜。陈江河给沈母夹菜。
沈母尝了一口，确实不错。
她看着陈江河周到地照顾着女儿，心里有些动摇。
这小伙子确实不错，有能力，对女儿也好。
可是……
妈，您多吃点。沈清悦也给母亲夹菜。
沈母看着女儿，发现她比在家里时胖了些，气色也好多了。
眼神明亮，笑容灿烂，是发自内心的幸福。
她突然想起女儿在家时的样子，总是低着头，小心翼翼，难得有笑容。
或许，女儿在这里真的过得很好？
吃完饭，陈江河付了钱。
走出饭馆，沈母突然开口。
我想在城里住几天。
沈清悦惊喜地看着母亲，真的？
嗯。沈母点头，多了解了解你们的情况。
陈江河立刻说，阿姨放心，我给您安排住处。
不用麻烦。沈母说，我住招待所就行。
那怎么行。陈江河坚持道，您就住我们那里，我搬去工厂住。
沈母看着陈江河真诚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
好吧。
回到小院，陈江河立刻收拾自己的东西。
阿姨，您就住这间房。他抱着被褥，清悦住隔壁。
沈母打量着房间。
虽然简陋，但干净整洁。
窗户朝南，阳光充足。
你费心了。沈母说。
应该的。陈江河笑道，您先休息，我去工厂了。
他朝沈清悦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好好陪母亲。
沈清悦会意地点点头。
陈江河离开后，沈清悦帮母亲整理行李。
妈，您能来，我真的很高兴。她轻声说。
沈母坐在床边，叹了口气。
我不是来祝福你们的。
我知道。沈清悦低下头，但您能来，说明您还是关心我的。
你是我女儿，我能不关心吗？沈母语气复杂，我就是怕你走错路。
我没有走错路。沈清悦抬起头，眼神坚定，江河是好人，他对我很好。
现在对你好，以后呢？沈母担忧地说，男人都是会变的。
江河不会。沈清悦肯定地说，他跟别人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他尊重我，支持我，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沈清悦说，在他身边，我感觉自己是个人，而不是一个需要被藏起来的污点。
沈母愣住了。
她从未听过女儿说这样的话。
在家的那些年，女儿总是默默地承受一切，从不抱怨。
现在，她终于说出了心里的委屈。
清悦，妈不是……
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沈清悦打断母亲，但您的方式错了。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见人，那不是保护，是囚禁。
沈母沉默了。
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保护可能伤害了女儿。
下午，沈清悦带着母亲在附近散步。
她介绍了常去的菜市场，买书的书店，还有她和陈江河经常散步的小路。
妈，你看，那边的芦苇荡。沈清悦指着远处，我和江河经常去那里散步，可美了。
沈母看着女儿兴奋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晚上，陈江河从工厂回来，带了一些熟食。
阿姨，今天累了吧？我买了些酱牛肉，给您尝尝。
沈母看着桌上的酱牛肉，白米饭，还有炒青菜，很是丰盛。
破费了。
应该的。陈江河笑道，您难得来一次。
吃饭时，陈江河聊起了工厂的发展计划。
我打算再招几个工人，扩大生产线。现在订单越来越多，人手不够用。
有把握吗？沈母问。
有。陈江河自信地说，我己经联系了几个新的客户，都是大单位。
沈母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饭后，陈江河主动洗碗收拾。
沈清悦要帮忙，被他拒绝了。
你陪阿姨聊天，我来就行。
沈母看着陈江河熟练地洗碗擦桌，很是惊讶。
你还会做家务？
从小做惯了。陈江河笑道，我爸妈工作忙，我很小就自己做饭了。
沈母若有所思。
收拾完毕，陈江河起身告辞。
阿姨，您早点休息，我回工厂了。
这么晚还要去工厂？
有个订单要赶工。陈江河说，我睡在工厂就行，那里有休息的地方。
他朝沈清悦点点头，离开了。
沈母站在门口，看着陈江河消失在夜色中。
这孩子，挺不容易的。她轻声说。
沈清悦走到母亲身边，他从来不怕辛苦。为了这个工厂，他经常熬夜。
沈母关上门，回到屋里。
清悦，你跟妈说实话，你幸福吗？
沈清悦毫不犹豫地点头，幸福，非常幸福。
即使住这么小的房子，即使要辛苦工作？
嗯。沈清悦眼中闪着光，和江河在一起，再苦也是甜的。
沈母看着女儿，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好吧，妈明白了。
妈？沈清悦惊喜地看着母亲。
我不反对你们的事了。沈母说，但是有几个条件。
您说。
第一，你们要好好过日子，不能辜负彼此。
我们一定做到。
第二，你要经常给家里写信，让我们知道你过得好。
好。
第三……沈母顿了顿，找个时间，带他回家见见你爸。
沈清悦的眼眶瞬间湿了。
妈……谢谢您！
她扑进母亲怀里，泣不成声。
沈母轻轻拍着女儿的背，眼中也闪着泪光。
傻孩子，妈只是希望你能幸福。
第二天早上，陈江河早早地回来了。
他手里拎着豆浆油条，还有几个包子。
阿姨，清悦，吃早饭了。
沈清悦开门，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江河，我妈同意了！
陈江河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惊喜的表情。
真的？
沈母从屋里走出来，表情温和。
我同意你们结婚，但是有个条件。
您说。陈江河立刻说。
找个时间，跟清悦回家一趟，见见她爸爸。
没问题！陈江河连忙答应，等这批订单完成，我就和清悦回去。
沈母点点头，接过陈江河手里的早餐。
一起吃吧。
好！陈江河高兴地说。
三人围坐在小桌旁，吃着简单的早餐，气氛温馨和谐。
阿姨，您尝尝这豆浆，是现磨的。陈江河给沈母倒豆浆。
沈母接过，喝了一口，确实香浓。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她问。
我们想等放暑假。沈清悦说，到时候时间充裕些。
也好。沈母点头，到时候我给你们准备些嫁妆。
妈，不用了。沈清悦说，我们简单办就好。
那怎么行。沈母坚持道，我就你一个女儿，婚礼不能太马虎。
陈江河接过话头，阿姨放心，我会给清悦一个体面的婚礼。
沈母看着陈江河，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我相信你。
吃完早饭，沈母提出要回去了。
这么快？沈清悦不舍地说。
家里还有事。沈母说，你爸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陈江河说，我送您去车站。
不用了，你们忙吧。
要送的。陈江河坚持道。
他借了一辆自行车，载着沈母去车站。
沈清悦也跟着去了。
到了车站，沈母上车前，拉着陈江河的手。
清悦就交给你了。
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陈江河郑重承诺。
沈母又对女儿说，经常写信回家。
我会的。沈清悦红着眼圈点头。
车要开了，沈母上了车。
看着汽车远去，沈清悦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陈江河搂住她的肩膀，别难过，很快就能再见了。
嗯。沈清悦靠在他肩上，江河，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妈接受了我们。沈清悦说，我知道，是你改变了她。
陈江河笑着擦去她的眼泪。
是你改变了她。他轻声说，她看到了你的成长和幸福，所以才接受了我们。
真的吗？
当然。陈江河说，我的清悦这么优秀，谁都会为你骄傲的。
沈清悦破涕为笑，紧紧抱住了他。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明亮。
未来的路还很长，但他们知道，只要彼此携手，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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