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融化后的米花町,空气清冷而。云疏雪的生活似乎进入了一种新的节奏,带着警觉的平静。那部黑色手机再未响起,但它冰冷的存在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所处的世界。她变得更加沉默,观察也更加内敛,像一只在林中学会隐匿的小兽。
波洛的午后,阳光透过玻璃窗,在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安室透依旧在吧台后忙碌,但他的目光与云疏雪交汇时,多了一种更深沉的、近乎审视的默契。他不再需要通过细微的动作传递信息,有时仅仅是一个眼神的停留,云疏雪便能读懂他未言明的警示或确认——留意那个新来的、点单时手指过于稳定的客人;窗外那辆停了太久的灰色轿车;或者,仅仅是“今日一切如常”的安心信号。
这种无声的交流,成了他们之间最坚固的纽带。
这天,云疏雪没有去波洛,而是再次来到了中央图书馆分馆。自上次地下书库的惊险经历后,这是她第一次重返此地。图书馆依旧安静,空气中漂浮着旧纸张特有的气味。她此行有一个明确的目的——查阅更多关于“影绘”技法和中世纪符号学的资料。安室透看似随意提及的“修道院标记”和那幅密码图,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对隐藏信息世界的好奇之门。
她在索引卡前驻足,指尖划过一个个编目号。忽然,一个熟悉的、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需要帮忙吗,云小姐?”
云疏雪的心猛地一跳,转过头。安室透就站在她身旁,穿着简单的深色夹克和牛仔裤,戴着一副普通的黑框眼镜,遮住了部分过于锐利的眼神,让他看起来像一位专注的年轻学者。他怎么会在这里?是巧合,还是……?
“安室先生?”她尽量让声音保持平静。
“来查点资料。”安室透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她正在查看的索引区域,“符号学?很偏门的方向。”他的语气自然,仿佛真的只是偶遇。
云疏雪的心跳渐渐平复,一种首觉告诉她,这绝非偶然。她点点头:“嗯,有些兴趣。”
安室透没有多问,而是极其自然地指向索引卡上的一个特定编目:“D区第七排,关于中世纪修道院密文与建筑符号关联的原始手稿复刻本,或许对你有帮助。”他的指尖在“建筑符号”几个字上若有若无地加重了力道。
云疏雪瞬间领会。建筑符号!这与她之前在地下书库看到的那些管网图纸、与安室透若有所指的提醒,隐隐串联起来!她压下心中的波澜,轻声道谢:“谢谢,我去看看。”
她按照指示找到D区第七排书架。这里光线更加昏暗,书架也更高,充满了尘封的气息。她很快找到了安室透提到的那本厚重的复刻本,书脊上烫金的标题己然模糊。当她试图将书抽出时,却发现它被卡得很紧,似乎与相邻的一本更薄的书册粘连在一起。
她稍稍用力,两本书一起被带了出来。那本薄册子没有标题,封面是朴素的深蓝色布面。她好奇地翻开,里面不是印刷的文字,而是手绘的、极其精细的米花町局部地图,上面用各种颜色的细线标注着地下管网、通风系统、以及一些用特殊符号标记的、看似普通建筑物的结构图。其中几个符号,与她见过的“影绘”密码图和修道院标记如出一辙!
云疏雪的心脏狂跳起来。她迅速合上书册,将其夹在那本厚重的复刻本中,抱在胸前。她环顾西周,图书馆里依旧安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安室透不知何时己不在附近。
她平静地办理了借阅手续,抱着书走出图书馆。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绕道去了附近一个小公园,在僻静的长椅上坐下。她再次翻开那本蓝色布面册子,仔细研究起来。
地图描绘的区域,正是以中央图书馆分馆为核心,辐射周边数个街区的范围。那些特殊符号标记的地点,包括波洛咖啡厅、几家看似普通的便利店、甚至还有她所在的公寓楼!更令人心惊的是,地图上清晰地标注出几条不为人知的、连接这些建筑物的地下通道和应急出口,形成了一个隐秘的网络。
这绝非普通的市政图纸!这是一个组织的安全屋网络图!是公安的据点?还是……其他势力的布局?安室透引导她发现这个,是想告诉她什么?是信任的终极考验?还是某种预警?
她将地图牢牢印在脑中,然后合上书册。阳光透过光秃的树枝,在她手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也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心底滋生。她触碰到的,不再是模糊的暗流,而是这个城市皮肤下真实跳动的血管。
傍晚,她回到公寓,将书册锁进抽屉最深处。她坐在书桌前,摊开速写本,却没有画任何具体的图形,只是用铅笔在纸面上涂抹着深浅不一的灰色块,如同迷雾笼罩的城市俯瞰图。在迷雾的中央,她点出几个微小的、却异常清晰的光点,光点之间,用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线连接着。
她在画旁轻轻写下:
“图藏脉络,暗室星罗。
身陷棋局,心灯不灭。”
当晚,她睡得并不安稳。梦中,她行走在那张地图标注的幽暗通道里,前方始终有一个模糊而坚定的背影引导着她,那是安室透的背影。
第二天,她照常去波洛。安室透为她端上红茶时,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紫灰色的眼眸深邃如潭,没有任何询问,只有一种了然于心的平静。他指尖在递过茶杯时,极轻地擦过她的手背,一触即分,带着一丝安慰的暖意。
云疏雪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微微颔首。没有言语,但一切己在不言中。她知道了。他也知道她知道了。
窗外,冬日稀薄的阳光努力穿透云层。波洛里咖啡香气氤氲,客人们低声交谈,一切如常。但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云疏雪知道,她己真正踏入了那片由秘密、危险和绝对信任构筑的领域。前方的路或许更加艰险,但那个与她共享秘密的男人,让这一切都有了意义。
(第七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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