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纸上“小人”两个字墨迹半干，俊秀飘逸。
棠月假模假式地照着描摹，故意把每个笔画写得西分五裂，看起来就像是几根鸡骨头随意丢在纸上。
陆云川依旧紧贴在身后，发出一声嘲讽：“你这是什么鬼画符？”
“罢了，别写了。”他从棠月手里拿走笔，放回桌上，“别糟蹋了纸墨。”
棠月浅浅松了口气，准备从桌前挪开。
陆云川却丝毫不动，又握住她那只执笔的手，拇指在她指间轻轻。
棠月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羞赧，脸颊漫上一抹胭脂色。
她颤动着眼睫，轻声道：“世子，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陆云川瞧着她心慌的样子，觉得好笑。
她时而乖顺可人、时而蛮横无礼。前一句话还牙尖嘴利，无所顾忌，后一句话又怯懦胆小。
她好像有很多副面孔。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
“去吧。”
陆云川从她身后退开，慵懒地坐回圈椅里。
棠月好似得到赦免的死囚，总算缓过一口气来。匆匆行了一礼，小跑着出了书房。
陆云川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眼底浮起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叫来淮安，吩咐道：“去查查她的户籍和过往。”
夜阑更深，月辉清寒。棠月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陆云川在怀疑她，这不是好事。
都怪她太心急了。
那日在街上收到谢景年派人传的的消息，让她尽快熟悉陆府的环境和人。她没仔细谋划，就贸然带着清栀去园子里，又不慎被陆云川发现了她的小本子。
实在是出师不利。
她轻轻抚弄着左手食指的薄茧，心中有些不安，也不知能能骗他多久。
若是被他发现，又会落个什么样的下场？
棠月不禁长长叹了口气，有点累，心累。
......
翌日清早，又下起雪来。片片碧玉琼瑶飘落，天地间又是一片素白。
棠月坐在正堂里，看着油纸包里的饼子发愁。开始怀念那些点外卖的日子。
奶茶、炸鸡、麻辣烫......越想越馋。
“姑娘！”
清栀略带喜悦的声音传来，棠月抬眸看向院中。
只见清栀领着一个身形瘦小，样貌平平的中年男子行来，身后还跟着七八个仆从。
男子进到屋中，朝着棠月躬身一礼：“棠姑娘。”
棠月腿动了动，却没起身，这人朝她行礼，想来应该是这府中的仆从。
他虽然举止有礼，却唤她“姑娘”，显然是没把她当做陆云川的妾室。
宋于见她看着自己，眼中有询问的意思，微微一笑：“老奴是这府中的管事宋于，奉命给姑娘送早膳过来。”
他说着抬了抬手，门外候着的婢女端着承盘进来，将早点一一放在桌上。
红枣米粥、栗粉糕、胡饼、包子、银丝卷、羊脂菜饼、腊肉蒸蛋，每一样都盛在精致的碗碟里。
棠月心下有些意外，没想到陆云川把她说的话记住了，真让人给她安排餐食。
还算是个讲信誉的登徒子。
“有劳宋叔跑这一趟。”棠月面色温和，语气不咸不淡。
“老奴近日事忙，疏忽了姑娘这边，还请姑娘莫要怪罪。”宋于言语得体，却无半分歉意。
棠月清楚，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小婢女撩完就跑，禁欲世子急疯了 本就不是他的过失。
下人都是依主人吩咐办事，哪是他疏忽了，分明是上面的主子要冷落她。
“宋叔言重了。”棠月平静地看着他。
宋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眼前女子不卑不亢，瞧不出曾经是个身份低微的婢女。
一开始听说世子要纳一个婢女为妾时，全府上下震惊不己。
国公夫人更是恼怒，认定了是这个婢女有狐媚子手段，勾引他儿子。扬言绝不允许一个身份卑贱的女子进门。
可世子行事向来独断，能管得了他的，只有驻军在外的国公爷。
夫人拿世子没辙，却也不愿承认这女子是国公府的人。便命宋于将人安置在最偏最破的院中，想着等国公爷回来再处置。
宋于先前也有疑惑，可见到棠月那出尘脱俗的面容时，心中如有所悟：世子就是色令智昏！
他有自己的一套处事法则，就是不得罪任何一位主子。
虽然夫人不满意这姑娘，可世子喜欢呀！
“姑娘。”宋于面色热络了些，“老奴把该添置的东西一并送来了，你瞧瞧还缺什么？”
他一抬手，几个仆从便抬着箱子进屋。
不一会儿功夫，屋里就被布置得焕然一新。
青瓷茶具、云母屏风、白瓷花瓶、山水挂画、软锦靠枕......
棠月的目光落在一样最实用的器物上：兽面六足铜炉。
宋于极会察言观色，让一众仆从退下，才又笑道：“冬日严寒，世子特地吩咐，让老奴准备了暖炉和木炭。”
陆云川的善意有些超出棠月的预期，她不禁猜测，这登徒子是想收买她？
收买她做什么呢？双面间谍？
宋于原以为女子会面露喜色，却见她只是略带疑惑地蹙了蹙眉。
是嫌世子对她不够好？
他琢磨了一下，又道：“世子吩咐了，让姑娘安心住着，缺什么，少什么，都可以跟老奴讲。”
“宋叔己经安排得十分妥当了。”棠月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听了这话，宋于心里莫名舒坦，对棠月态度又客气几分。
待其走后，棠月和清栀无事可做，便在主屋外的檐下支起炉子煮茶。
密雪飘零，乱作飞花，若有碎琼乱玉之声。
清栀把管家送来的蜜橘放在炉上烤着。
两人一边喝着热茶，一边赏雪，倒有一分难得的轻松惬意。
“姑娘 ，你昨夜去世子那里做了什么？今日这陆家人对咱们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清栀好奇地问。
棠月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国公府这样的高门显贵，若是传出去虐待妾室，丢的是陆家人的面子。”
“世子许是怕有人拿此事做文章，污了国公府名声。”
“还有种可能，是姑娘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唤起了他心底仅剩的良知。”
“哈？你去哭鼻子了呀。”
清栀颇有些意外，在她眼里，姑娘是个挺有韧劲儿的女子，挨冷受饿都不曾抱怨。
她有些担忧地问：“姑娘，你为什么哭呀？是不是那个世子欺负你了？”
棠月轻笑一声：“你姑娘我看起来很好欺负吗？”
清栀难过地红了眼：“姑娘，你有苦别自己一个人担着。你不是说咱们主仆一条心嘛，你说出来，今后清栀才能更好地保护你。”
棠月心下有些触动，摸摸她的头，柔声道：“傻瓜，哭不一定是受了委屈。”
“眼泪于女子而言，有时候也是武器。”
清栀似懂非懂，眨了眨水亮亮的眼睛。
棠月还想说些什么，余光瞥见有人进了院子，立即收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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