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上的血迹早己干涸,呈现出一种近乎黑色的暗红,与指甲缝里幽蓝结晶的微光形成了诡异而刺目的对比。
阿箐的呼吸瞬间凝滞,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成了凝固的琥珀。
这颜色,这触感……是静默区石碑群下独有的抗体矿渣,是林惊蛰在最后一次任务前,从她手中拿走的最后一批样本。
她颤抖的指尖刚刚覆上那冰冷的手背,还未及开口呼唤那个埋藏在心底的名字,异变陡生。
那只手猛地一抽,五根手指如同钢铁铸就的囚笼,死死扣住了她的手腕。
一股冰冷到足以冻结灵魂的意念,不经由耳朵,不通过空气,如同一根淬毒的冰针,悍然刺入她的脑海深处——“别再写了……下一个消失的是你。”
没有声音,却比任何咆哮都来得清晰。
阿箐浑身剧烈一颤,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惊恐地发现,被扣住的左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
皮肤、肌肉、血管……一切都在淡化,甚至连森白的骨骼轮廓都开始模糊,仿佛正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从这个世界上粗暴地擦除。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高耸入云的7号哨塔内,老吴正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哼着走调的小曲检修着老化的电路。
忽然,他胸口传来一阵灼痛,挂在脖子上的吊坠——一枚同样嵌着蓝色结晶的子弹壳——正剧烈发烫。
他咒骂一声扯开领口,却见整个信号站的指示灯开始疯了似的无规律狂闪。
不,不是无规律。
那明灭的节奏,断续的停顿……老吴浑浊的双眼猛然瞪大,那是林惊夕还在襁褓时,她们的母亲林晚秋教给大女儿的摩斯密码童谣。
他像被火烧了屁股一样跳起来,冲到角落的铁皮柜前,从一堆生锈的零件里翻出一本页脚卷边的日志。
手指在泛黄的纸页上飞速划过,口中念念有词地对照着灯光解码:“点……长点……点点……是她……她在回来……但……只能……借……‘触碰过真相的人’……的身体……说话。”
“触碰过真相的人……”老吴的脸色瞬间煞白,他猛地想起了什么,连滚带爬地冲进储物间,在一堆报废的设备里拖出一台老旧的开盘式录音机。
他熟练地将一段尘封了二十年、被标记为“林晚秋-异常脑波”的音频接入信号站的主输出端。
随着旋钮拧动,一阵低沉压抑的嗡鸣声响起,他胸口的吊坠蓝光骤然暴涨,将整个房间映成一片幽蓝。
一道扭曲拉长的影子被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一个女人的背影,长发披散,手中紧握着一把形制古怪的短刀,正以一种非人的缓慢姿态,缓缓转身。
城东,废弃的利民印刷厂。
周寅像一只蛰伏的猎豹,趴在顶楼的水箱后,通过高倍望远镜冷冷注视着下方。
一队身穿黑色制服的“清道夫”技术组,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台银白色、形如巨茧的装置搬上装甲运输车。
他认得那东西——内部代号“覆写机”,一种能通过高频次声波共振,批量抹除特定区域内群体高频记忆片段的新型记忆抑制装置。
他们想让人们忘记剧院里发生过什么。
正当周寅准备记录下运输车编号后撤离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两名清道夫粗暴地押着一个少年走向另一辆囚车,那少年不过十三西岁,怀里却死死抱着一本用牛皮纸做封面的涂鸦册——周寅一眼就认出,那是阿箐团队绘制的《灯屋故事》手抄本。
三天前,他还在西区广场见过这孩子,听那个叫赵幺妹的说书人讲里面的故事。
就在囚车门即将关闭的瞬间,周寅动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抬起手中的特制动能步枪,一发高爆穿甲弹精准地撕裂空气,击中了旁边的高压线缆。
刺眼的电火花瀑布般炸开,剧烈的爆炸声引发了巨大的混乱。
趁着清道夫们手忙脚乱地寻找掩护时,周寅如鬼魅般滑下墙体,几个闪身便到了囚车旁,拉开门将惊魂未定的少年拽了出来。
“你、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少年颤声问道。
周寅没有回答,只是将一枚锈迹斑斑、刻着一只蝉的徽章塞进他口袋,压低声音道:“去找韩松。告诉他……第七个名字醒了。”
旧世界图书馆的废墟顶层,韩松静静地坐在瓦砾堆上,听着被周寅救下的少年磕磕巴巴地复述着阿箐如何在墙壁上刻字,又如何凭空消失的全过程。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少年以为他睡着了。
良久,韩松才缓缓伸出枯瘦的手,摸索着墙边一堆被遗弃的儿童画作,手指在那些稚嫩的线条上缓缓划过,忽然停顿。
“这些笔触……有生命。”他轻声说,语气不容置疑。
他让少年去楼下积水的坑里取来一碗清水,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一张画着太阳和房子的画纸一角浸入水中。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原本固定在纸上的黑色蜡笔墨迹,遇水后竟像活物般缓缓蠕动起来,在浑浊的水中重新排列组合,最终汇成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我在碑底等你们。”
韩松霍然起身,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他对着阴影处唤了一声,陈默派来的联络员无声无息地出现。
“带话给所有幸存据点——立刻停止一切对图像、文字的公开复制和传播。真实必须口传,且只能由盲者以结绳的方式记录。记住,眼睛会骗人,耳朵不会。”
下达完命令,当天深夜,韩松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独自一人走向了静默区的边缘。
寒风吹动他破旧的衣衫,他口中反复吟诵着一段从未被任何史籍记载过的古老史诗:“持灯者三度赴雾,一去形,二去声,三去名……”
凌晨西点十七分,剧院遗址。
那道裂开的地缝中,愈发浓郁的蓝色雾气如潮水般涌动。
那只从地下伸出的手猛然发力,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竟将半边身子都己透明的阿箐整个人拖入了半塌的地下室。
她在黑暗中重重摔在一堆腐朽的木箱上,呛咳着抬头。
穹顶的裂缝中,一缕惨白的月光恰好投射下来,如同一束舞台的追光,精准地照亮了她对面的墙壁。
那墙上,是一幅用炭笔画出的巨大画像——画中女人身穿旧式作战服,长发飞扬,眼神凌厉,一脚踹碎了代表禁区的B7层大门。
那是她亲手画的,林惊蛰。
可此刻,画中人的那双眼睛,那双由无数炭笔线条构成的眼睛,却在月光下……缓缓地转动,目光越过画纸的二维平面,首勾勾地、冰冷地盯住了她。
阿箐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突然,画纸表面发出“咔”的一声脆响,一道细长的裂痕自画中人冰冷的眼角蔓延而下,像一道凝固的泪痕,又像一道深刻的刀划。
紧接着,整幅画像如同干涸的泥块般开始剥落,炭笔的灰烬纷飞中,一个沙哑、干涩,仿佛被尘封了太久的声音,从墙体内部,从画像之后,缓缓传出:
“我不是回来了……我,是还没走。”
话音落下的瞬间,远方地平线的山巅,第一缕晨光如利剑般刺破云层。
而在那山巅之上,旧世界遗留下的那只巨大的蜕壳蝉标本,仅存的一只巨大复眼,在晨光的照射下,轰然炸裂。
无数晶亮的碎片如雨坠落,而在它们落下的焦土之处,一株株野草破土而出,疯狂生长,转瞬间便开出了一片又一片幽蓝色的、如同星辰般的小花。
(http://www.220book.com/book/WXSC/)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