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尘埃落定暗思量，糕饼传情探虚实
城西龙王庙的血案，如同夏日里的一场疾风骤雨，来得猛烈，去得也快。第二天，阳谷县的街面上便多了许多窃窃私语，人们带着既恐惧又兴奋的神情，谈论着武都头如何神勇，单枪匹马闯入贼窝，将一伙河北来的悍匪或擒或杀。
县衙也贴出了安民告示，坐实了牛二一伙的匪徒身份，并将其与近日的几起劫案联系起来，武松的声望一时间在阳谷县达到了顶点。连带着，武大郎饼铺的生意也似乎恢复了些许，毕竟有这样一个英雄弟弟，寻常泼皮也不敢再来招惹。
西门庆依旧保持着低调。他深知，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得住气。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每日处理生意，闭门练武，只是暗中吩咐下去，对武大郎那边的“照应”要更加不着痕迹。
几日过去，风平浪静。武松似乎忙于处理牛二案的后续，并未有其他动作，也未曾因那匿名消息来找过西门庆。这让西门庆心中稍安，但那份警惕却丝毫未减。
这日午后，天气闷热得如同蒸笼。西门庆练完刀，浑身汗透，正由春梅和秋菊伺候着在廊下擦洗。井水冰凉的毛巾敷在脸上，暂时驱散了暑气。他看着院子里那几株被晒得有些发蔫的茉莉，忽然心中一动。
“秋菊，”他唤道，“去厨房看看，有没有新做的、清爽些的点心，比如绿豆糕、莲子酥之类的，装一食盒。”
秋菊应声去了。春梅一边替他梳理有些散乱的头发，一边好奇地问：“大官人可是有客要来？”
西门庆摇摇头，望着紫石街的方向，语气平淡：“天气炎热，武大郎近日受了惊吓，饼铺生意也辛苦，送些点心过去，给他压压惊，也算是我们邻里的一点心意。”
春梅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解。大官人以往何曾对这些小事上心？但她乖巧地没有多问，只是手下动作更加轻柔。
很快，秋菊提着一个精致的双层食盒回来了，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样做工精细、看起来就清爽可口的糕点和酥饼。
西门庆看了看，点点头：“让来福跑一趟，就说是铺子里新做的样品，送与武大郎尝尝鲜，不必提我。”
他刻意避开了自己的名号，以一种不显山不露水的方式表达“善意”。既全了礼数，示了好，又不至于显得过于刻意和讨好，以免引起武松的反感。
来福提着食盒去了。西门庆坐在廊下，摇着蒲扇，看似闭目养神，心神却早己飞到了紫石街。这份看似寻常的“点心”，是他投石问路的一步棋。他想看看，武家，尤其是武松，会作何反应。
约莫半个时辰后，来福回来了，脸上带着几分轻松的神色。
“大官人，点心送到了。”来福回禀道，“武大郎很是感激，连声道谢，说他何德何能，敢劳东家如此挂念。他本想推辞，是小人说这只是铺子里的寻常样品，让他务必收下尝尝，他才收下了。”
“他可曾说了别的？武都头可在？”西门庆看似随意地问道。
“武都头不在家，说是去衙门了。”来福答道，“武大郎倒是提了一句，说他兄弟昨晚回来，心情似乎好了不少，还跟他喝了点酒，说那伙骚扰铺子的歹人己经伏法，让他以后安心做生意。”
心情好了不少？还喝了酒？西门庆心中微微一动。这倒是个积极的信号。看来解决了牛二这个外部威胁，武松紧绷的神经确实放松了一些。而且，武大郎能说出这番话，说明武松并未在他面前表露出对自己的强烈敌意，甚至可能……默认或者并未反对兄长接受这份“好意”？
这是个好兆头！
“嗯，知道了。”西门庆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稍稍松了口气。这第一步试探，结果比他预想的要好。
他让来福退下，自己则继续摇着蒲扇，思忖着下一步该如何走。示好的信号己经发出，并且得到了不算负面的回应。接下来，就需要耐心等待，并寻找下一个合适的契机，进一步缓和关系。
他不能急，必须像春雨一样，润物细无声。过于急切地贴上去，只会适得其反，让武松刚放松的警惕再次提起。
同时，他也并未放松对自身实力的提升。与武松那短暂的交锋，以及牛二血淋淋的下场，都让他深刻认识到武力的重要性。他练刀更加勤奋，甚至开始尝试练习一些简单的拳脚功夫，强健体魄。他知道，在这个世界，头脑和武力，缺一不可。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西门庆刚从生药铺回来，正在卸下外袍，管家来福又来了，这次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神情。
“大官人，武大郎……让伙计送东西来了。”
“哦？”西门庆有些意外，“送了什么？”
来福示意了一下身后，一个小厮捧着一个粗陶罐走了进来，罐口用红布封着。
“是一罐他自家腌的咸菜。”来福表情有些微妙，“武大郎说，承蒙东家惦记，送了好点心，他无以为报，只有这点自家做的粗物，不成敬意，请东家务必收下尝尝。”
西门庆看着那罐粗糙的、与西门府格格不入的咸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武大郎这个人，果然老实得可爱。他这是在回礼，用一种最朴素、也最真诚的方式。这罐咸菜，价值微不足道，但其背后代表的意义，却远非金银可比。
这说明，武大郎是真的记了他的好，并且，愿意与他这个曾经的“恶霸”有所往来。而武松，既然没有阻止兄长回礼，其态度也就可见一般了。
“收下吧。”西门庆对来福说道，语气温和，“告诉送东西的伙计，武大郎有心了，这咸菜，我收下了。”
小厮捧着咸菜罐退下。西门庆走到窗前，看着天边那抹绚丽的晚霞，心情是穿越以来少有的明朗。
这罐咸菜，像是一道小小的桥梁，沟通了两个原本敌对的世界。虽然前路依旧漫长，武松那道坎也绝非轻易能越过，但至少，他己经成功地撬开了一丝缝隙。
他知道，自己走的这条路，如履薄冰，但方向，似乎没有错。
夜色渐浓，西门府的书房里，传出了久违的、轻松的哼唱声。那是西门庆在回忆前世听过的一首小调，不成章法，却透着几分真实的快意。
而在紫石街武大郎的家中，武大郎正乐呵呵地对潘金莲说：“娘子，西门大官人真是个体面人，一点架子都没有，还收了咱的咸菜哩！”
潘金莲正在灯下缝补一件衣服，闻言，手指微微一顿，抬起眼帘，看了一眼那空了的咸菜罐，又迅速低下头去，轻轻“嗯”了一声，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
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那池被搅乱的春水，又悄然泛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
（第二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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