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银钱开道铺暗路，户籍疑云现端倪
雨后的清晨，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西门庆一夜未眠，眼底带着血丝，精神却异常亢奋。他仔细收好那张写满计划的纸，如同藏起一件致命的武器。
用过早膳，他并未像往常一样去生药铺，而是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细棉布首缀，只带了那个最机灵的心腹小厮，从侧门悄无声息地出了府。
他没有去衙门，那里人多眼杂，武松又是都头，容易走漏风声。他要去的地方，是城南的李押司家。
这李押司，名叫李文，是县衙户房的一个老吏，掌管着户籍文书等一应琐碎事宜。此人官职不高，却是个实权人物，而且有个出了名的嗜好——贪杯，且酒后话多。原主西门庆以前为了某些见不得光的地契过户，没少与他打交道，算是老相识。
西门庆没有首接上门，而是先让小厮去李押司常去的一家酒馆打听。果然，小厮回报，李押司昨夜当值，今早一下值就钻进了酒馆，此刻正一个人喝闷酒呢。
西门庆心中有了计较，让小厮在酒馆外等候，自己整了整衣冠，踱步走了进去。
酒馆里光线昏暗，充斥着劣质酒水和汗液混合的气味。李押司独自坐在角落一张桌子旁，面前摆着几碟小菜，一壶老酒己经下去大半，脸色酡红，眼神迷离。
“李押司，好雅兴啊。”西门庆走到桌前，笑着拱手。
李押司眯着醉眼，辨认了半天，才恍然道：“哦……是西门大官人！稀客，稀客！来，坐，陪老哥喝两杯！”他舌头有些打结，热情地招呼着。
西门庆顺势坐下，也不推辞，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与李押司对饮了一杯。酒是劣质的烧刀子，辛辣刺喉，他强忍着没有咳出来。
“李押司今日怎有闲情独自饮酒？”西门庆故作随意地问道。
“唉，别提了！”李押司重重放下酒杯，牢骚满腹，“还不是被那些陈年烂账给搅的！上头催着清理旧档，好些个户籍不清不楚的，查起来费劲巴拉！就比如紫石街那卖炊饼的武大，他家那个婆娘，户籍上就含糊得很，当年不知是哪个糊涂蛋给办的，连个正经来路都说不清……”
他醉醺醺地，毫无防备地抱怨着。西门庆心中却是一动，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正愁如何开口，这李押司自己就把话头递过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又给李押司斟满酒，附和道：“竟有此事？这户籍乃是根本，岂能含糊？武都头如今是本县都头，他兄长的家事若留有首尾，传出去怕是不美啊。”
“谁说不是呢！”李押司一拍大腿，唾沫星子横飞，“可这陈年旧案，想要理顺，谈何容易！少不了要上下打点，费时费力……”他说着，搓了搓手指，做了个点钱的动作，意思再明显不过。
西门庆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李押司所言极是。这衙门里办事，规矩我懂。只是……”他话锋一转，压低声音，“武都头性子刚烈，若因此事对衙门心生不满，恐怕……”
他故意留了半句，让李押司自己去琢磨。
李押司果然脸色微变，酒似乎都醒了两分。武松的威名他自然是知道的，那是个连老虎都敢打的狠人，若真因为自家兄长的户籍问题闹将起来，他一个小小的押司可担待不起。
“这个……大官人提醒的是……”李押司语气犹豫起来。
西门庆见火候差不多了，从袖中取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沉甸甸的锦囊，轻轻推到李押司面前，低声道：“李押司辛苦。这点茶资，不成敬意。若能帮着将武大郎家的户籍理顺，使其夫妻名正言顺，既是丁却武家一桩心事，也是为衙门免去一桩隐患，岂不是两全其美？”
李押司看着那鼓鼓囊囊的锦囊，眼睛瞬间亮了，醉意仿佛一扫而空。他飞快地左右瞟了一眼，迅速将锦囊收入怀中，脸上堆满了笑容：“大官人放心！此事包在李某身上！不过是补个文书、走个流程的小事，定给大官人办得妥妥帖帖！”
“如此，便有劳李押司了。”西门庆举起酒杯，“我敬押司一杯。”
“同饮，同饮！”李押司眉开眼笑，一饮而尽。
又闲扯了几句，西门庆便起身告辞。李押司还在身后热情地招呼：“大官人慢走！事成之后，定当告知！”
走出酒馆，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西门庆眯起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银子开路，果然无往不利。剩下的，就是等待，以及思考如何将这份“人情”，在最合适的时机，以最自然的方式，送到武松面前。
他并没有立刻回府，而是信步在街上走着，脑子里还在盘算。忽然，他听到前方一阵喧哗，似乎有人在高声争执。
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绸缎庄门口，一个衣着华贵、满脸横肉的胖子，正指着掌柜的鼻子破口大骂，说他以次充好，卖的杭缎是劣货。那掌柜的百般辩解，胖子却不依不饶，引得不少人围观。
西门庆本不欲多管闲事，目光扫过那胖子，却觉得有几分眼熟。稍一回忆，想起这似乎是城北开赌场的张屠户，也是个欺行霸市的主，与原主西门庆还曾因为争抢一个粉头有过龃龉。
他心中一动，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他整了整衣冠，缓步走了过去。
“张老板，何事动怒啊？”西门庆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那张屠户见是西门庆，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我道是谁，原来是西门大官人！怎么，这事你也想管？”
“谈不上管，”西门庆笑容不变，目光扫过那匹被扔在地上的杭缎，“只是恰巧路过。这杭缎……看着确实不甚地道，经纬稀疏，色泽黯淡，不像上等货色。”
他这话一出，那张屠户更是得意，嗓门更大了：“听听！连西门大官人都这么说！你这黑店，还有何话说！”
那绸缎庄掌柜急得满头大汗，看着西门庆，眼神里带着哀求。
西门庆却不慌不忙，弯腰拾起那匹缎子，仔细看了看，又对张屠户道：“张老板息怒。这缎子虽不佳，但依我看，倒也不像是掌柜的故意欺客。许是进货时走了眼，进了次货。大家都是街面上做生意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伤了和气？”
他这话，看似在劝和，实则暗中点了那张屠户一下，提醒他别太过分。同时，也给了那掌柜一个台阶下。
张屠户混迹市井，也是个精明人，听出了西门庆话里的意思。他看了看西门庆，又看了看周围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眼珠转了转，气哼哼地道：“既然西门大官人出面说和，我老张就给这个面子！但这劣货，必须退货赔钱！”
“这是自然。”西门庆点点头，看向那掌柜。
掌柜的如蒙大赦，连忙道：“退！一定退！钱也照赔！多谢西门大官人主持公道！”
一场风波，就这样被西门庆三言两语化解了。围观人群见没热闹可看，渐渐散去。张屠户拿了退款，瞪了掌柜的一眼，也悻悻地走了。
那掌柜的千恩万谢地将西门庆请进店里，非要奉上谢礼。西门庆推辞不过，只随意挑了一方不错的砚台，便告辞出来。
走在回府的路上，西门庆着那方微凉的砚台，心中并无多少得意。他出面解围，并非纯粹出于善心，更多的是想借此机会，在街坊间塑造一个“通情达理”、“主持公道”的形象。这种潜移默化的名声积累，对于改变他过往的恶名，或许能起到些作用。
他知道，改变形象非一日之功，需要从这些细微处一点点做起。就像那罐咸菜，就像今日的出面调停，积少成多，或许终有一天，能水滴石穿。
回到府中，己是夕阳西下。春梅见他回来，连忙端上热茶，秋菊则递上温热的毛巾。
西门庆接过毛巾擦了把脸，随口问道：“今日府中可有事？”
春梅回道：“回大官人，无事。只是……午后武大郎铺子里的伙计来过，送了一篮子新出的枣泥炊饼，说是感谢大官人上次的点心。”
西门庆闻言，嘴角微微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看来，那罐咸菜之后，这“邻里之谊”的戏码，武大郎是当真了，并且还在主动维系。
这很好。
他端起茶杯，吹开浮沫，轻轻呷了一口。
茶香袅袅中，他仿佛看到，那条通往武松内心的坚冰之路，正在被这点滴的“善意”和即将到来的“大礼”，悄然融化开一道细微的裂缝。
（第二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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