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冉晞几乎没怎么睡。
凌墨霆最终在书房的沙发上沉沉睡去，呼吸沉重。冉晞试图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可他即便在睡梦中，也攥得死紧，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浮木。她只好靠在沙发旁的地毯上，蜷缩着，任由他握着。
书房里只余一盏昏黄的台灯，光线勾勒出他沉睡的侧脸。没有了清醒时的冷厉，此刻的他，眉宇间甚至带着一丝孩童般的无害。冉晞看着看着，心头那团乱麻，似乎被这静谧的夜悄悄捋顺了一些。恨意依旧在，但不再那么尖锐得令人窒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酸涩的柔软。
后半夜，他大概是觉得冷，无意识地靠向她这边，额头轻轻抵着她的手臂。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带着酒气和一丝干净的男人气息。冉晞身体僵硬，一动不敢动，心跳如鼓，却奇异地没有推开他。
晨光熹微时，凌墨霆的烧终于退了，紧攥着她的手也微微松了些力道。冉晞趁机轻轻抽出手，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回到了自己的客房。
她以为自己会心乱如麻，可躺在那张冰冷的大床上，闻着指尖残留的、属于他的淡淡气息，竟很快沉沉睡去。这一觉，出乎意料地安稳。
*
她是被透过窗帘的阳光唤醒的。己经日上三竿。
想起昨夜种种，冉晞脸颊有些发烫。她磨蹭着洗漱完毕，下楼时，心里七上八下，不知该如何面对凌墨霆。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还是该为昨晚的照顾道个谢？或者说……继续冷战？
餐厅里，只有林伯在指挥佣人布菜。
“太太，您醒了。西爷一早就去公司了，吩咐说让您多休息。”林伯笑容温和，仿佛一切如常。
他走了？冉晞心里莫名地空了一下。也好，避免了尴尬。
她独自坐在巨大的餐桌前用餐，食不知味。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主位，发现他常坐的位置旁边，放着一份今日的财经报纸，还有……一小碟她最近似乎多动了几筷子的水晶虾饺。
是巧合吗？
饭后，她回到客厅，发现之前被她翻得有些凌乱的书架，己经被整理得井井有条。她常看的那几本小说，被放在了最顺手的位置。茶几上，多了一个精致的花瓶，插着几支新鲜的白色百合，散发着清雅的香气。
一切看似寻常，却又处处透着不同寻常的细致。
冉晞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拂过，泛起细微的涟漪。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第一次觉得，这座冰冷华丽的牢笼，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温度。
手机响起，是母亲打来的。
“晞晞，你还好吗？昨天晚上的新闻……妈妈看到了。”母亲的声音充满担忧。昨晚凌墨霆为她挡酒受伤的画面，果然被一些媒体拍到了，虽然报道都用了“凌氏总裁夫妇恩爱非常，凌太遇险凌总舍身相护”这类正面标题，但母亲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
“妈，我没事。”冉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就是一点小意外，他都处理好了。”
“墨霆那孩子……对你倒是真心的。”母亲叹了口气，“晞晞，两个人过日子，难免有磕碰。他性子冷，有什么事，你多担待些，别总拧着来。我看得出来，他心里是有你的。”
心里有她？冉晞握着手机，沉默了。昨晚他醉酒后脆弱的样子，今天这些无声的细节安排……似乎都在印证母亲的话。可是，那些欺骗和隐瞒呢？那些冰冷的威胁呢？
她不知道该如何分辨。
*
凌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凌墨霆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臂上的伤己经由私人医生重新处理过，换了药，藏在挺括的西装袖口下。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己经恢复了惯有的锐利和冷静，只是眼底深处，比平日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秦风正在汇报工作。
“西爷，昨晚那几个闹事的记者，己经查清楚了，是收了苏家的钱。另外，顾夜白家的公司，今天开盘股价己经跌停，我们撤资的消息起了作用。”
“嗯。”凌墨霆淡淡应了一声，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上面显示的是别墅内部的实时监控画面一角——冉晞正坐在窗边晒太阳，侧脸安静，阳光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
“找两个靠谱的人，暗中跟着她。她要是想出去散心，不用拦着，确保安全就行。”他顿了顿，补充道，“别让她发现。”
“是。”秦风应下，心里暗暗诧异。西爷对这位太太的态度，似乎真的不一样了。
凌墨霆关掉监控画面，揉了揉眉心。昨晚的记忆有些模糊，但他记得自己喝多了，记得她小心翼翼为他处理伤口时冰凉的指尖，记得自己好像……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
一股烦躁涌上心头。他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尤其讨厌在她面前流露出脆弱。
但另一种陌生的情绪，却又悄然滋生。看到她安然地待在别墅里，看到那些他吩咐人悄悄做出的改变，他竟然……感到一丝安心？
他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别墅的座机。
接电话的是林伯。
“她……吃饭了吗？”凌墨霆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平淡。
“吃过了，太太胃口还不错。”林伯回答。
“嗯。”凌墨霆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斟酌措辞，“书房里……我桌上那份蓝色文件夹，让她没事可以看看。”
那是凌氏旗下即将启动的一个公益文化项目计划书，与艺术相关，投资不大，但很适合她目前的状态去接触和了解。他记得她以前提过，想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这算是一种……笨拙的示好？或者说，一个重新开始的信号？
挂了电话，凌墨霆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城市。阳光刺眼，他却微微眯起了眼。
（第三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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