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璃“病愈”后,安远伯府内关于她落水的种种流言,因她本人的现身和不错的气色,渐渐平息下去。周氏雷厉风行地处置了几个嚼舌根尤其过分的仆妇,更是让府中上下明白了夫人的态度,无人再敢公然议论。
然而,水面下的暗流,却并未停歇。
云檀依着沈清璃的吩咐,设法打听京城里的消息,尤其是几位皇子的动向。她一个内宅丫鬟,能接触到的层面有限,但也带回了一些市井传闻。
“小姐,奴婢听采买上的婆子说,近来京城里好像不太平。”云檀压低声音,一边为沈清璃整理书案,一边回禀,“说是京兆尹都在加紧巡夜呢。好像……跟几位皇子殿下有关,具体的,那些婆子也说不清,只隐约听说什么‘争’啊‘斗’啊的,吓人得很。”
沈清璃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果然,皇子之间的争斗己经逐渐从朝堂蔓延开来,开始影响京畿治安了。这是山雨欲来的前兆。
“还有吗?关于三皇子?”她问道。
云檀想了想,摇摇头:“三皇子殿下倒是没听说什么特别的,只说是位贤王,礼贤下士。不过……奴婢好像恍惚听人提过一嘴,说前些天,三皇子府上有位得用的公公,不知怎的惹了事,被发落出府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发落了一个公公?沈清璃眸光微闪。时间点如此巧合?就在她落水后不久?这让她很难不将两件事联系起来。若当日真是三皇子身边的人“意外”撞了她,为了平息可能的风波,舍卒保帅,是最常见的做法。
柳婉儿和林承志,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巧合被利用,还是……他们本就与三皇子一派有所牵连?前世她沉浸在后宅的“幸福”假象里,对这些朝堂纷争一无所知,如今看来,林承志能爬得那么快,恐怕不仅仅是靠她的嫁妆和她父兄的些许人脉。
信息还是太少了。沈清璃轻轻叩着桌面。她需要一个更广阔的消息来源,不能只困于内宅。
“小姐,”云檀见她沉思,又想起一事,“夫人那边传话过来,说您的及笄礼,定在了十日后。因着您前些日子病着,己经推迟了些,夫人说这次要好好办一场,去去晦气。”
及笄礼。
沈清璃眼神恍惚了一瞬。前世她的及笄礼,正是在落水之后,带着“子嗣艰难”的阴影仓促举行的,虽也隆重,但前来观礼的宾客眼中,多少带着些惋惜和探究,那场典礼对她而言,更像是一道宣告她婚姻市场价值暴跌的符咒。
这一世,一切都不一样了。
“知道了。”沈清璃敛起心神,淡淡应道。及笄礼,不仅是她的仪式,更是一个绝佳的舞台。京中有头有脸的勋贵官宦女眷都会前来,包括……某些她想要“结识”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沈清璃安心在琉璃苑中“静养”,实则是在暗中梳理前世的记忆,规划接下来的每一步。她让云檀找来了近期的朝廷邸报(通过周氏身边的关系,只说是大小姐想了解些外间时事),又翻出了父亲书房里一些不涉机密的地理志、风物志来看,尽可能多地了解当前的朝局和天下大势。
周氏则忙着筹备及笄礼,对女儿的“好学”只当是病中无聊解闷,并未多想,反而觉得女儿经此一遭,似乎沉静懂事了不少,心下欣慰。
柳婉儿依旧每日来锦荣堂请安,陪着周氏说话解闷,表现得无可挑剔。只是她再试图亲近沈清璃时,总被对方不软不硬地挡回来。沈清璃待她礼数周全,却再无比从前那般亲昵的姐妹之情。柳婉儿心中焦灼,却无可奈何,只能在无人处狠狠撕扯帕子泄愤。她传给林承志的信,也只得到“稍安勿躁,静待时机”的回复。
时机?什么时机?柳婉儿看着镜中自己依旧娇美的容颜,心中一片冰冷。沈清璃及笄礼后,议亲之事便要提上日程,若她身体无恙的消息彻底坐实,以安远伯府的门第和沈清璃的嫁妆,只怕求亲的人要踏破门槛!到那时,哪里还有她和承志哥哥的机会?
她必须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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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转瞬即过。
安远伯府嫡长女沈清璃的及笄礼,如期举行。
这一日,安远伯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因着安远伯府在勋贵中的人缘和周氏的用心操办,前来观礼的宾客络绎不绝,几乎囊括了京城大半有头有脸的诰命夫人和千金小姐。
沈清璃一大早就被唤醒,沐浴更衣,穿着一身采衣采履,安静地坐在东房等候。听着外面传来的喧闹人声,她心中一片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期待。
吉时己到,赞礼唱喏,宾客有序入场。
沈清璃在赞者的引导下,缓步走出东房,至场地中央,先向观礼宾客行揖礼。她身姿挺拔,步履从容,虽然穿着未嫁女的采衣,但眉宇间那股沉静的气度,竟让人忽略了她尚显稚嫩的年纪。
今日来的不少夫人,都听说了前些时日沈家大小姐落水之事,本以为会看到一个病怏怏、怯生生的姑娘,却不想竟是这般落落大方,气度娴雅,不由得纷纷交换着惊讶和赞赏的眼神。
周氏坐在主位,看着女儿,眼中满是骄傲与欣慰。她的璃儿,真的长大了。
及笄礼的正宾,请的是与周氏交好、德高望重的镇国公老夫人。三加三拜的仪式庄重而繁琐,每一次更换发钗和礼服,都象征着年龄和责任的递增。
初加发笄,代表着少女初长成;再加发钗,象征着豆蔻年华;三加钗冠,则意味着正式步入成年,需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当镇国公老夫人将象征成年的、精致华美的镶宝赤金蝶恋花钗冠为沈清璃戴上时,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观礼的众人。
她看到了坐在女眷席中,强颜欢笑、眼神却难掩嫉恨的柳婉儿。
她也看到了前排那些打量着她的、带着评估意味的勋贵夫人们。
她的目光,最终似是不经意地,落在了宾客席中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坐着一位穿着靛蓝色团花锦缎褙子、气质沉稳肃穆的中年嬷嬷。那是摄政王萧绝母妃,己故端敬皇后的陪嫁嬷嬷,如今在摄政王府荣养,地位超然。她今日代表摄政王府前来观礼。
沈清璃心中微动。她记得前世,这位容嬷嬷并未出现在她的及笄礼上。这一世的变化,是因为她身体“无恙”,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仪式继续进行,沈清璃依礼拜谢正宾、父母,聆听训诫。她举止得体,仪态万方,赢得了一片低声的赞许。
“安远伯好福气,大小姐真是仪态端方。”
“瞧着气色也好,前些日子的传言,果然当不得真。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重生后我手撕渣男嫁皇叔 ”
“听闻琴棋书画也是极通的,不知将来花落谁家……”
这些议论声隐约传来,周氏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切,而柳婉儿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里。
礼成后,便是宴席。女眷们移至花厅饮宴,言笑晏晏,气氛融洽。
沈清璃作为今日的主角,自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不少相熟的千金小姐围过来与她说话,祝贺她及笄,也好奇她落水后的情况。沈清璃应对得体,言辞温和,既不刻意炫耀,也不过分谦卑,将分寸拿捏得极好。
她注意到,那位容嬷嬷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偶尔与周氏或几位老封君说上一两句话,大部分时间都在静静地观察着,尤其是……在观察她。
沈清璃心中了然。这位嬷嬷,恐怕不单单是来观礼的。
机会,或许来了。
她寻了个空隙,端着一杯果酿,姿态优雅地走向容嬷嬷所在的席位。
“嬷嬷安好。”沈清璃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晚辈礼,声音清越柔和,“今日嬷嬷能来,清璃倍感荣幸。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嬷嬷海涵。”
容嬷嬷抬起眼,打量着她。眼前的少女明眸皓齿,容色照人,更难得的是这份从容不迫的气度,不似一般闺阁少女的娇怯。她早就听闻安远伯府这位嫡女前些日子落了水,今日一见,却无半分病气,反而像是经了风雨的玉兰,愈发显得莹润剔透。
“大小姐多礼了。”容嬷嬷声音平和,带着久经世事的沉稳,“老身奉王爷之命前来观礼,祝贺大小姐及笄之喜。大小姐风姿卓绝,仪态万千,安远伯与夫人教导有方。”
“嬷嬷过誉了。”沈清璃谦逊一笑,在容嬷嬷下首的绣墩上坐下,仿佛只是晚辈陪着长辈闲话家常,“早听闻嬷嬷是端敬皇后身边的老人,最是知礼明仪,今日得见,方知传言不虚。清璃年幼,许多规矩礼数尚需学习,若有机会,还望嬷嬷能不吝指点。”
她这话说得极其漂亮,既表达了对己故端敬皇后的尊敬,又抬高了容嬷嬷的身份,同时放低了自己的姿态。
容嬷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这位沈大小姐,似乎很会说话。她久居王府,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那些试图通过她巴结王爷的官员家眷也不少,但如沈清璃这般年纪,却能如此自然又不显谄媚地与她攀谈的,倒是少见。
“大小姐自谦了。”容嬷嬷淡淡道,“规矩礼数,不过是外在,心正才是根本。”
“嬷嬷说的是。”沈清璃从善如流,她端起酒杯,状似无意地轻声道,“心正方能行稳致远。只是这世间事,有时并非心正便能安稳。譬如前些日,清璃在自家园中赏玩,亦会遭遇无妄之灾,可见风波无处不在,即便想偏安一隅,亦不可得。”
容嬷嬷执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眸深深看了沈清璃一眼。这话,似乎意有所指。她自然知道沈清璃落水之事,但内宅女子的意外,与朝堂风波有何干系?这位大小姐是在抱怨,还是……在暗示什么?
沈清璃迎着她的目光,眼神清澈坦然,仿佛只是随口感慨。她不能说得太明白,但必须留下一个引子。摄政王萧绝如今正被几位皇子的争斗所扰,寻求破局之法,任何可能与皇子相关的“意外”,都可能引起他的兴趣。
“大小姐福泽深厚,逢凶化吉,日后必当平安顺遂。”容嬷嬷不动声色地回了一句,并未接她关于“风波”的话头。
沈清璃也不失望,她知道欲速则不达。她笑了笑,转而说起京城近来的趣闻,言语风趣,见解也不落俗套,倒是让容嬷嬷多看了她几眼。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沈清璃见好就收,礼貌地告退,去招呼其他宾客了。
容嬷嬷看着她袅袅离去的背影,眼中掠过一丝深思。这位沈家大小姐,似乎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她方才那番关于“风波”的言论,是少女无心的感慨,还是别有深意?回去后,或可与王爷提上一句。
宴席持续到傍晚时分,宾客才陆续散去。
送走所有客人,周氏虽疲惫,却难掩兴奋,拉着沈清璃的手道:“我的璃儿今日真是给为娘长脸!你都没听见,那些夫人太太们是怎么夸你的!”
沈清璃依偎着母亲,柔声道:“是母亲为女儿操持辛苦。”
“只要你好了,母亲再辛苦也值得。”周氏抚着女儿的头发,忽然压低了声音,“今日摄政王府的容嬷嬷也来了,还与你说了好一会子话?”
沈清璃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嗯,容嬷嬷很是和气,女儿便陪着说了几句闲话。”
周氏点点头,若有所思:“摄政王府一向不掺和这些勋贵人家的喜庆事,今日竟派了容嬷嬷来,倒是稀奇。”她看着女儿姣好的容颜,忽然生出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与复杂情绪。她的璃儿如此出色,将来的婚事,恐怕更要仔细斟酌了。
沈清璃垂眸,掩去眼底的思绪。容嬷嬷的到来,是否意味着,她这只小小的蝴蝶,己经开始扇动翅膀,引起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及笄礼后,沈清璃的生活似乎恢复了平静。但她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柳婉儿愈发沉默,但眼神中的焦灼却日益明显。
林承志那边,依旧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而沈清璃,则在耐心等待,同时不动声色地继续她的布局。她通过云檀,以及偶尔向母亲请安时听到的只言片语,拼凑着外界的信息。
几天后,一个消息悄然在京城传开——三皇子麾下一位负责京畿部分防务的将领,因“纵容下属滋扰百姓”而被御史参了一本,虽然事情不大,但在这个敏感时期,无疑给了三皇子一派一个不大不小的打击。据说,背后有二皇子一派推波助澜的痕迹。
沈清璃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窗前临帖。
她放下笔,看着窗外被风吹得摇曳的芭蕉叶。
风波,果然越来越近了。
而她,或许可以在这风波中,为自己,也为沈家,寻一条不一样的出路。
她需要一场“偶遇”,一场能让她与那位摄政王,产生交集的“偶遇”。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她拿起另一张干净的宣纸,缓缓写下:
“惊马?”
随即,又轻轻划掉。
太过刻意,容易引人怀疑。
那么,还有什么办法,能既自然,又能引起那位摄政王注意的呢?
她沉思着,目光落在了书案一角,那本刚从父亲书房借来的、讲述本朝各地风物的杂记上。
一个念头,悄然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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