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绊》的售出，如同在许耀眼（许芒）原本平静的新生活湖面上，投下了一颗不小的石子。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带来的不仅仅是银行账户里即将增加的数字，还有更多无形却切实的影响。
夜校的同学里，开始有人用略带异样和探究的目光看她。虽然她依旧低调，但“星耀”冠军和作品在“溯光”售出的消息，还是在小圈子里不胫而走。有人主动与她攀谈，请教设计思路；也有人带着微妙的嫉妒，言语间试探着她的“背景”和“门路”。许耀眼一律以“运气好”和“还需要多学习”谨慎应对，将话题引回课业本身。她深知，在这个环境中，过度曝光和谈论成功，只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周明远经理又联系了她一次，除了告知《荆棘星辰》也有潜在买家在洽谈外，还转达了几家小型设计工作室和独立品牌发出的、希望与她“聊一聊”或“看看合作可能性”的邀请。这些邀请，无疑是对她市场价值的进一步肯定。
许耀眼没有立刻答应任何一方。她将这些邀请函和联系方式仔细收好，告诉自己需要更冷静地评估。她知道自己缺乏商业经验，轻易踏入合作，可能会迷失方向，或者被对方的条件所束缚。她需要时间，需要更清晰地认识自己的定位和想要走的路。王师傅那句“手艺是根本”的告诫，她时刻铭记于心。名利场的浮华来得太快，她必须让自己的根系，在专业的土壤里扎得更深。
她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到夜校的学习和阁楼的创作中。售出《锁绊》带来的资金，让她有了更充足的底气去购买一些之前舍不得的实验性材料，尝试更复杂的工艺。她开始系统地整理自己的灵感碎片，试图将它们发展成一个小型的、具有连贯主题的作品系列。生活忙碌而充实，像一张被逐渐填满的画卷。
然而，她并不知道，在她专注于拓展自己事业边界的同时，另一张无形的网，正在她所不知的层面，悄然撒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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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顾琛签署完最后一份文件，将钢笔搁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掠过桌面上那份早己看过的、关于“许芒”作品在“溯光”售出的简讯。李维亚教授在一次私人聚会中，不无得意地向他提起了这位自己“发掘”的天才，对其赞誉有加。
顾琛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许耀眼，或者说许芒，似乎正沿着一条他未曾预料、却也符合某种逻辑的轨迹稳步前行。她的坚韧和才华，确实超出了他最初的判断。
但引起他更深层次注意的，并非仅仅是她在设计上的进展。
几天前，他陪同母亲参加一个慈善晚宴。席间，与许家夫人林婉茹寒暄时，这位一向优雅从容的贵妇人，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偶尔会飘向远处，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和……恍惚。顾琛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细节。许家是海城根基深厚的家族之一，与顾家素有往来，许夫人林婉茹更是以其温婉娴静、持家有道而闻名，鲜少在人前失态。
事后，他随口向母亲问起许家近况。顾母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些微的同情：“还能怎么样？清韵那孩子，你是知道的，被宠得有些过了，心思根本不在正道上。倒是婉茹，这些年看着憔悴了不少，听说……是心里一首有个结，关于她那个早夭的大女儿。”
“早夭的大女儿？”顾琛挑眉，他对此并无印象。
“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你那时候还小。”顾母回忆道，“听说出生没多久就因病没了，具体怎么回事，许家讳莫如深，外人也不清楚。但这事一首是婉茹的心病，这么多年都没放下。唉，也是个可怜人。”
顾琛闻言，沉默了片刻。许家大小姐许清韵，他是熟悉的，那个在别墅宴会上试图挽他手臂、在镜厅里对服务生翻白眼的骄纵女孩。而那个“早夭”的大女儿……不知为何，许耀眼那双在雨夜和舞台上同样清亮倔强的眼睛，毫无预兆地在他脑海中闪过。
一种极其荒谬、却又挥之不去的联想，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思绪。
年龄似乎对得上。
许耀眼自幼失怙，身世模糊。
她那股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韧劲儿和隐约透出的、绝非普通底层家庭能教养出的清傲气质……
还有，李秘书之前提供的资料里，关于她父亲许建国的记录，似乎也有些过于简单，像被人为抹去了一些细节。
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
顾琛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他一向相信逻辑和证据，排斥毫无根据的臆测。但这个突如其来的、近乎荒唐的念头，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牵引力。
他按下内线电话。
“李秘书，进来一下。”
李秘书很快出现在办公室。
“之前让你查的，关于许耀眼父亲许建国的资料，再深入查一次。”顾琛的声音低沉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重点是二十多年前，他与许家，或者与许夫人林婉茹，是否有过任何形式的交集。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李秘书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职业素养让他立刻恢复了平静：“是，顾总。我会安排最可靠的人去查。”
“另外，”顾琛顿了顿，补充道，“关于许家那位据说‘早夭’的大女儿，也尽量收集一些信息。注意方式，不要惊动许家。”
“明白。”
李秘书领命离去。办公室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顾琛站起身，再次走到落地窗前。脚下是繁华似锦的城市，霓虹闪烁，车流如织，构成一幅冰冷而忙碌的都市图景。他的目光投向远处，仿佛要穿透这重重楼宇，看到那个此刻可能正在某个简陋阁楼里，对着图纸和工具埋头苦干的单薄身影。
许耀眼。
许芒。
如果……那个荒谬的猜测是真的呢？
那么，她所经历的一切苦难，她身上那种矛盾的特质，似乎都找到了一个更加残酷，也更加……戏剧性的注脚。
而那个在聚福楼端盘子、在雨夜里送外卖、在镜厅中被轻视的女孩，她的真实身份，或许远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惊人。
顾琛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那里面，有商人的审慎，有上位者的掌控欲，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命运无常的微妙悸动。
名利的涟漪，正在许耀眼的世界里扩散。
而暗处的目光，己然穿透了表象，投向了更深的、隐藏在时光尘埃下的秘密。
命运的齿轮，似乎在这一刻，发出了微不可察、却又无可阻挡的……扣合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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