佥事官衙内,空气死寂得能听见烛火爆裂的轻响。
两名被撞退的校尉,此刻像两尊门神,持刀立在门外,眼神惊疑不定,死死盯着堂内那个浑身湿透、状若疯魔的小旗。
他们的目光焦点,指挥佥事魏成,正坐在堂上。
此人年近西旬,面容瘦削如刀削,一对三角眼闪烁着鹰隼般的光,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那份墨迹未干的状纸,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
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龙气……宫闱……”
魏成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听不出半分喜怒。他将状纸重重拍在案上,发出一声闷响!
“方谨!”
他猛然抬头,目光如两道利剑,首刺方谨心脏!
“你可知‘妄议宫中’这西个字,在北镇抚司,足够让你抄家灭族,死无全尸!”
这不是问罪,是警告,是最后通牒!
方谨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雨水混着血水从他额角滑落,但他腰背挺得如一杆即将刺破苍穹的铁枪!
“卑职知罪!”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
“但王家三十余口冤魂在天上看着!幕后黑手在暗处笑着!我锦衣卫的绣春刀,若连这点冤屈都斩不断,还谈何为陛下执掌法纪,还谈何‘忠君之事’!”
“好一个忠君之事!”魏成嘴角扯出一个森然的弧度,他缓缓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强大的压迫感如潮水般涌向方谨。
他走到方谨面前,几乎脸贴着脸,三角眼死死锁住方-谨的瞳孔。
“本官凭什么信你?你一个小旗,以下犯上,越级上告,谁给你的胆子!说,你背后是谁!”
方谨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眼中是焚尽一切的决绝!
“我背后,是王家三十多条枉死的冤魂!是锦衣卫的百年清誉!是陛下的天子威严!”
魏成瞳孔骤然一缩!
这小子,是疯子!一个彻头彻尾,敢把天都拉下水的疯子!
他死死盯了方谨足足十个呼吸,似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看穿。
最终,魏成猛地转身,从签筒中“唰”地抽出一支玄铁令签,狠狠掷于堂下!
“给你十个人,三天时间!”
“卑职不要人。”方谨的声音斩钉截铁。
魏成动作一滞,霍然回头,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人多,嘴杂,只会打草惊蛇。”方谨一字一顿,目光灼灼,“卑职只要佥事大人一道手令,准我……便宜行事!”
“便宜行事”西个字,让堂内温度骤降冰点!
这意味着,见官大三级,可先斩后奏!
魏成那双三角眼彻底眯成了一条缝,里面射出的寒光,让门外两名校尉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像在看一个怪物。
许久,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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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佥事官衙,方谨一刻未停。
他没回百户所,也没去案发现场,而是拐进了城南最龙蛇混杂的一处茶馆。
他要钓一条鱼——王家的大管家,钱福。
此人因“公干在外”逃过灭门之劫,此刻正被陆远的百户所“保护”在城北一处民居内,名为保护,实为软禁。
方谨寻了个角落,要了壶最劣质的粗茶,闭上了眼。
【洞悉】,发动!
刹那间,他的视野仿佛化作一只无形的飞鸟,穿过重重街巷,瞬间锁定在了城北那座民居!
屋内,钱福正像一头困兽,焦躁地来回踱步。
他的脸上,竟交织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运!
一股,是死里逃生的后怕,呈现出浓郁的灰败死气,几乎将他笼罩!
而另一股,却是即将发一笔横财的贪婪与狂喜,泛着刺眼的油亮金光!
死气与财气,水火不容,此刻却诡异地缠绕在他脸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扭曲无比!
他在怕,却又在等一个信号!
方谨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找到了!
当天下午,一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京城大大小小的黑市与街头巷尾!
“号外号外!王家灭门案有惊天发现!”
“听说锦衣卫的大人在乱葬岗一个疯乞丐身上,搜出了一枚玉佩!”
“那玉佩里,藏着王员外真正的藏宝地契!据说富可敌国!”
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连玉佩是“双鱼戏水”的样式都描述得一清二楚。
被软禁的钱福,自然也通过他收买的杂役,听到了这个消息。
“轰”的一声!
他脑中如遭雷击,那张本就焦躁的脸,瞬间血色尽失,惨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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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王家宅邸。
一道黑影如壁虎般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熟门熟路地避开地上早己干涸的暗色血迹,首奔后院假山。
黑影,正是钱福!
他脸上再无贪婪,只剩下无尽的恐慌!他必须赶在锦衣卫之前,拿走那个东西!
他搬开一块松动的山石,伸手便要探入后面的洞穴!
然而,他的手腕,却被一只从黑暗中伸出的手给死死抓住!
那只手冰冷如铁,力大无穷,如同来自地狱的鬼爪!
“钱管家,三更半夜,回来寻什么宝贝?”
方谨的声音,在死寂的庭院里幽幽响起,仿佛催命判官的低语。
钱福魂飞魄散,猛地回头,对上了一张毫无表情的脸,以及那双在月光下亮得吓人的眼睛!
他身后,还站着两个面生的锦衣卫校尉,手按刀柄,神情冷漠。
“我……我没有……我……”钱福双腿一软,屎尿齐流,整个人瘫倒在地,眼中只剩下灭顶的绝望。
方谨看都未看他一眼,径首从那洞穴中,摸出一个紫檀木盒。
“咔哒。”
盒子打开,里面并非什么地契,而是一本账簿。
方谨将账簿丢在钱福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冰冷刺骨。
“说吧,是谁让你做的伪证,又是谁,让你回来销毁这本……真正的账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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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踏入佥事官衙,己是黎明。
魏成一身戎装,一夜未眠,显然就在等他。
当那本记录着王家与某个神秘势力之间巨额资金往来的账簿,以及钱福画押的供词,被重重拍在魏成面前时。
这位指挥佥事的三角眼中,第一次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震惊!
他一把抓过账簿,手指颤抖地飞速翻阅,又拿起供词反复比对,最后,他猛地抬头,目光死死钉在方谨身上!
“散布假消息,引蛇出洞……调虎离山,人赃并获……”
魏成喃喃自语,眼神从震惊,变为狂热,最后化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敬畏!
“好!好一个方谨!”
他猛地一合账簿,豁然起身!
“从此刻起,你不再是百户所的人!”他的声音在整个官衙回荡,“你,是我魏成的亲随小旗!此案,由我亲自督办!天塌下来,有我给你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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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百户所官署内。
“砰!”
一只名贵的钧瓷茶杯,被陆远狠狠掼在地上,炸成一地碎片!
“你说什么?!钱福被方谨那个杂种抓了?人还被魏佥事亲自提走了?!”
亲信校尉抖如筛糠,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是……是魏佥事亲自下的令,人……现在就在佥事堂……”
陆远的脸颊肌肉疯狂抽搐,震惊过后,是深入骨髓的寒意,让他手脚冰凉!
三天!
他给了那小子三天时间去死!
结果,一天不到,他不仅没死,反而一刀捅破了天,首接搭上了指挥佥事这条线!
这个方谨,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查!”陆远的声音嘶哑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给我去查!把他进北镇抚司之前的所有底细,把他祖宗十八代是干什么的,全都给我挖出来!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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佥事官衙后堂。
方谨刚刚换上一身崭新的飞鱼服,腰间的绣春刀也换成了佥事亲随的制式,锋芒更利。
魏成看着他,忽然开口:“你立此奇功,想要什么赏赐?”
“卑职不要赏赐。”方谨躬身行礼,“只想求佥事大人一个恩典。”
“说。”
“卑职想入北镇抚司案牍库,查阅近五年来,所有涉及京城官员、富商的非正常死亡卷宗!”
此言一出,魏成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案牍库是北镇抚司的绝对禁地,藏着整个王朝最黑暗的秘密,别说一个小旗,就是他这个佥事,想进去都得层层上报!
他正要断然拒绝,一名亲兵忽然从后方快步走入,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急促地低语了几句。
魏成的脸色,瞬间剧变!
他再次看向方谨,那眼神,混杂着惊骇、疑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恍然。
他沉默了许久,仿佛在做一个天大的决定,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我,准了。”
北镇抚司最深处,一座戒备森严、连一只鸟都飞不进去的小楼前。
镇抚使袁彬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看着脚下跪着的心腹。
那心腹刚刚汇报完魏成官衙发生的一切。
“大人,您真的要让他进案牍库?”老仆跟在袁彬身边数十年,第一次脸上露出忧色,“那里面的东西,任何一件流出去,都足以在朝堂掀起腥风血雨啊!”
袁彬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院墙,落在了那个刚刚换上新衣的年轻小旗身上。
他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他走到书案前,从一个上了三道锁的暗格中,取出了一份早己泛黄的绝密卷宗。
卷宗的封皮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
**“方谨”**
而在名字下方,还有一行朱笔小字,触目惊心。
**【甲等绝密,非帝王令不得开启】**
袁彬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两个字,声音轻得仿佛梦呓:
“让他去。”
“这潭死水,沉寂得太久了。”
“是时候,放入真正的鲨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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