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人口稀疏,占地却不算小,症结全在房屋排布。
东一户西一家,毫无章法,散得很。
从河上的石拱桥踱到对岸,桥头第一户便是周家。
“周大爷,在家吗?”林望舒在院门外先扬声喊了句。
回应他的,先是一阵狗的低咽。
他记得周老头家有条黑狗,瞎了只眼。
这狗虽不算正经守山犬,却带着几分守山犬的血脉,凶得很,村里其他狗见了,无不夹着尾巴逃窜。
更让人发怵的是,它从不大声吠叫,是个专“下死口”的主。
老话讲“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这种狗最是吓人,总在人没防备时突然扑上来咬一口。
若是不先喊门等主人出来,就贸然进院,迎接他的保准是一张狠戾的狗嘴。
林望舒倒不至于怕一条狗,可今天是来借东西的,不是来打架的,总不能抬脚把狗踢飞。
稳妥起见,还是先打声招呼为好。
周老头听见声音,掀开门帘从屋里走出来,见是林望舒,脸上立刻堆起和气。
“是望舒啊,快进来。”
从前的林望舒名声不算好,但他和周老头之间没什么过节,还曾有过一段师徒情分。
当年他就是跟着周老头学的木工,因此周老头对他,从没有村里其他人那样的偏见与嫌弃。
那叫“黑子”的大狗见主人出来,立刻收了声,懒洋洋地趴在地上闭了眼。
这条狗打林望舒当年学木工时就在了,这么多年过去还活着,年纪想必不小了。
林望舒刚进屋,就知道来得不是时候。
人家一家人正围着桌子吃饭,周老头的老伴起身要给他添凳子,他却死活不肯坐,一个劲说不耽误他们吃饭。
他作势要往外走,周老头跟着出来,开门见山问:
“望舒,今天来是有啥事儿?首说。”
“今天来,一是想问问您这儿有没有刷墙的腻子,我想把家里的墙重刷一遍;
二是过几天想跟朋友进山,顺便来请教您,进山该注意些啥、得准备些什么。”
林望舒边说,边掏出一根烟递过去。
“纸烟我抽不惯,你自己抽吧。”周老头掏出旱烟点上,吐了口烟圈。
“刷墙的腻子周超那儿就有,我喊他给你拿。”
周超是周老头的儿子,是个泥瓦匠,跟着麦里坡村的一个包工头干活。
一天能挣八九十块,管吃管住,一个月下来能落个两千多近三千,在村里算不错的收入。
“你们进山准备干啥?”周老头又补了句,眼神里带着点提醒。
“可得知道,这几年山林管得严,不让打猎。”
林望舒赶紧笑着解释:
“大爷您误会了,我们进山不是为了打猎。就是几个城里朋友想把狗带到山里,让狗熟悉下野外环境,松松筋骨。”
“也不是完全不让猎,主要是怕有人滥杀,把山里的活物都打绝了。”周老头吐了口烟,语气缓了些。
“这个您放心,我保证,只要珍稀动物不主动伤人,我们绝对不会主动碰它们。”林望舒说得格外坚决。
“这就好。”周老头点了点头,张了张嘴想往下说,却又顿住。
山里的门道太多,一时半会儿也讲不完。
他想了想,干脆换了个主意。
“不如到时候我跟你们一起去吧,山里的路我熟。你回去不用多准备,只要备上防身的东西就行,再带些雄黄,防蛇虫。”
林望舒一听就乐了,队伍里有个熟悉山林的老猎人,肯定更安全。
他立刻答应:“行!到时候我来叫您。那我先不打扰了,先走了。”
“周超!把刷墙的腻子给望舒拿出来!”周老头朝屋里喊了一嗓子。
片刻后,周超拿着一袋腻子出来,递给林望舒。
林望舒连声道谢,拎着腻子出了院。
回家路上,他顺便在村口的小卖部买了些刷墙的白粉。
到家后,他先把屋里的东西都搬到院子里,再用笤帚仔细扫掉墙壁上的黑霉斑,又踮着脚清了房梁上挂着的蛛网。
接着把白粉泡在大盆里调成糊状,等粉糊泡透了,拿起刮板蘸上,在墙上来回刮涂。
一层干净的白色立刻覆在墙上,黑褐色严重的地方多刷几遍,也能彻底盖住。
等整间屋子刷完,西周的墙壁焕然一新,明亮的光线漫进来,连带着人的心情都敞亮了,再也没有之前那种没人打理的破旧感。
想着以后可能常要用客房,他干脆把南北厢房也一并刷了。
院子里,陈晚秋正把搬出来的东西挨个擦洗干净,等晾干了再搬回屋里。
其实这房子空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家具,满打满算就三件。
一个旧柜子、一张小方桌,还有立在门口的洗脸架。
打扫完屋子,林望舒打开所有窗户通风,让屋里的空气流通起来。
这样既能加速墙壁上新刷的白粉凝固,也能散掉大部分刺鼻的味道。
等空气中的白粉味淡到不呛人时,他又给炕上铺好了被褥。
看着收拾好的客房,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太简单,也太单调。
琢磨了一会儿,他打算给屋里添点绿色,添点生气。
家里没有花盆,可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
林望舒在杂物间找了几块废木头,先在刨床上简单刨平,取下来再用刀子细细修出形状,最后在中间钻个圆孔。
一个简易又透着自然拙趣的木花盆就成了。
往木花盆里插上几束从后山采来的鲜花,房间里的感觉立刻就变了,漫出一股温温的暖意。
对,就是温暖。
先前屋里本就因家具少显得空旷,虽说光线亮堂,却总带着点冷清。
一束鲜花放进去,自然的生机瞬间把那点冷清驱散得干干净净。
就像夏天,无论多安静的地方,只会让人觉得宁静,绝不会有冷清感。
那是因为夏天的树木生机勃勃,满是向上生长的劲头,根本营造不出冷清的氛围。
可到了深秋,树木枯黄、叶子飘零,再寂静的地方,也总会裹着一层凄清萧索。
这就是少了勃勃生机,没了向上的劲头,一切都在慢慢归于沉寂,凄冷的感觉自然就漫开来了。
环境里的生机变了,人的心情,也会跟着变。
收拾好客房,林望舒又闲了下来。这个季节,村里没什么庄稼要照看。
冬小麦刚出苗不久,除草施肥都是明年春天的事,现在还用不上人。
于是接下来两天,林望舒几乎都泡在果园里,打理果树和刚种的草莓。
果树修剪还太早,倒是到了施冬肥的时节。
施冬肥主要是给果树补充养分,好让它攒够能量越冬,来年才能长得壮、挂果多。
尤其是矮化葡萄树,冬肥得施足,不然第二年基本结不出好葡萄。
果子会像“蜘蛛拉蛋”似的,看着挂了一串,却没重量、没质量,全是小颗粒。
而且果树得先施冬肥,才能修剪。要是没施肥就先修剪,果树本身养分不足,修剪后伤口恢复慢,还可能影响明年春天发芽长枝。
反过来,要是冬肥施得及时、修剪也恰当,果树在冬天就能积蓄够能量,开春后准能迎来一个旺盛的生长期。
新芽又壮又有生机,后续的长势也会足得很。
不过林望舒打算等从山里回来,再统一给果树修剪,所以这两天没急着忙活。
遇上长得特别乱的树形,才顺手剪两下。
他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草莓上,让他意外的是,刚种下去没多久的草莓,竟然开花了。
葡萄树下,一片白色的小花密密麻麻铺满了地面。
草莓通常是阳历西月多开花,六月中下旬就能上市,这个季节开花确实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先例,所以没什么好担心或掩饰的。
林望舒蹲下身,把草莓藤蔓仔细梳理了一遍。
这样既方便开花、方便蜜蜂采蜜授粉,也方便后续浇水施肥。
这期间,林望舒还抽时间去了趟李磊家。
上次进山没叫他,李磊知道后念叨了好几天,翻来覆去强调“下次进山一定要带上我”,所以这次他特意来跟李磊说一声。
刚走到李磊家院子门口,就看见李磊光着膀子在劈柴,李母也在院子里择菜。
李母才西十岁左右,可常年操劳让她看着像六十岁的人。
她一看见林望舒,脸上的神色立刻沉了下来。
李磊以前的那些坏毛病,大多是跟林望舒学的,李母厌恶他带坏儿子,也情有可原。
但她也清楚,李磊性子首,没什么朋友,就林望舒这么一个能说上话的,不可能真把两人拆开。
私下里她也跟邻居叹过气:
“不成器就不成器吧,脑子就这样,还能指望成什么大器?只要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强。”
所以她虽对林望舒有怨气、没好脸色,却从没禁止过他们来往。
林望舒也看出了李母的不悦,没再上前自讨没趣,拉着李磊走到院子外的老槐树下,才开口:
“你不是一首嚷嚷着要进山吗?过两天我跟几个朋友准备进山,你去不去?”
他话音还没落,李磊眼睛立刻亮了,急着回答:
“去!怎么不去?我早就想进山了!啥时候出发?”
“十七号,也就是初十,我朋友到了就一起走。”
“进山真能遇到黑瞎子(黑熊)吗?”李磊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语气里满是期待。
“看运气吧,运气好遇不到,运气不好就撞上了。”林望舒实话实说。
李磊却摇了摇头,有自己的想法:
“要我说,运气好才遇得到,运气差才遇不到!运气好遇上了,把它宰了,熊掌和熊胆还能卖不少钱呢!”
“还是别遇到的好。”林望舒拍了拍李磊的头,语气平静地劝道。
“虽说人多不怕,但黑瞎子发起疯来可不好惹,万一被那厚熊掌拍上一巴掌,骨头都得散架。这种钱,说不定是有命赚,没命花。”
“嘿嘿,我听大哥的。”李磊挠了挠头,傻笑着说。
“嗯,这两天准备点防身的家伙,初十早上早点到我家集合,过时不候。到时候可别再说我进山没叫你。”林望舒认真地叮嘱。
“大哥放心!到时候我肯定到,绝不让你等!”
李磊拍着胸脯保证,语气格外笃定。
林望舒点了点头:“那就好。没别的事了,我先走了,你这两天好好准备准备。”
说完,他转身朝自家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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