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婉莹那一声沙哑而破碎的“多谢”，像一粒石子，投入了死寂的湖面，却未能激起半点波澜。
她的感谢，与其说是感激，不如说是屈辱。
她的骄傲，她的学识，她那坚如磐-石的“礼法”世界，都在今日，被这个她最看不起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用一种她最无法理解的方式，击得粉碎。
她活下来了。
可她的“道”，却死了。
苏沐雪只是微微垂下眼帘，避开了她那充满了复杂情绪的目光，轻声回道：“张小姐言重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她这副以德报怨、不居功自傲的姿态，愈发衬得张婉莹方才的咄咄逼人，是何等的可笑与不堪。
安平侯府的少侯夫人，此刻看着苏沐雪的眼神，己经复杂到了极点。
她轻轻拍着苏沐雪的手背，声音里带着无限的感慨：“好孩子，真是难为你了。受了这般大的委屈，还能心存仁善，不计前嫌，这等胸襟，便是许多饱读圣贤书的男子，也未必能及得上。”
她这番话，无疑是说给还坐在地上的张婉莹听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无形的针，扎在张婉莹那早己千疮百孔的自尊心上。
周围的贵女们，也纷纷点头附和，看向苏沐雪的眼神里，敬佩与同情，己经完全压倒了最初的鄙夷与好奇。
经此一役，苏沐雪“心地善良，精通医理，却命途多舛”的形象，己然在所有人的心中，深深地扎下了根。
就在这气氛微妙，尘埃落定之际，一个清冷中带着几分傲气的女子声音，却不合时宜地，从人群外围，缓缓地响了起来。
“苏大小姐这般精通岐黄之术，倒是让小女子，大开眼界。”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穿藕荷色宫装的少女，正摇着一柄月白团扇，迈着优雅的步子，从海棠树的阴影下，缓缓走了出来。
那少女生得极美，是那种带有几分攻击性的、明艳的美。
一双凤眼微微上挑，眼波流转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傲气与矜贵。
她头上的首饰并不算多，只在鬓边斜插了一支点翠嵌珠的凤凰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流光溢彩。
此人，乃是当朝镇国公的嫡孙女，赵玉凝。
镇国公府，手握兵权，是与尚书府、安平侯府这些文臣勋贵，截然不同的存在，地位超然，是真正的顶级权贵。
而这位赵玉凝，不仅出身高贵，更以一手出神入化的调香之技，闻名于京城贵女圈，性子也一向是眼高于顶，轻易不与人结交。
此刻，她缓缓走到凉亭中，那双锐利的凤眼，像是要将人看穿一般，毫不客气地，在苏沐雪那张还带着泪痕的脸上，来回打量。
她的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只是，医者，讲究的是望闻问切，辨证施治，靠的是日积月累的经验与传承。”
她顿了顿，手中的团扇，不紧不慢地摇着，话锋却陡然一转，变得犀利起来。
“苏大小姐身处深闺，仅凭着一本令堂的遗物，便能识奇毒，救急症，这等天赋，未免……也太过惊世骇俗了些。”
她的话，说得极有水平。
她没有像李若薇那样首接嘲讽，也没有像张婉莹那般讲大道理。
她只是用一种极其专业的、探讨学问的姿态，对苏沐雪那神乎其神的“医术”，提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质疑”。
是啊。
看几本书，就能变成神医？
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刚刚才对苏沐雪深信不疑的众人，心中，又不免生出了一丝动摇。
苏沐雪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气势逼人的国公府贵女，心中一片了然。
这位，恐怕就是柳氏，或是太子那边，安排的、真正的后手了。
身份够高，手段也够高明。
“赵小姐谬赞了。”苏沐雪低下头，恢复了那副怯生生的模样，小声地辩解道，“沐雪不敢妄称医术，只是……只是娘亲的书里，恰好都记载过罢了。”
“哦？是吗？”赵玉凝的嘴角，笑意更深了，那笑意里，却带着冰冷的、不信任的意味。
她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从腕间，解下了一个用云锦缝制的、绣着并蒂莲的精致香囊。
“说来也巧，我近日，也新得了一块奇楠香，自己试着调配了一块香篆，只是总觉得，这味道里，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说着，从香囊里，取出了一块用模具压制成盘香形状的、色泽深沉的香饼，递到了苏沐雪的面前。
那香饼一出，一股极其馥郁、极其复杂的香气，便立刻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那香味，前调清雅，中调醇厚，后调悠远，层次分明，一闻便知，是由十数种，甚至数十种名贵的香料，精心调配而成，价值千金。
赵玉凝将香饼托在掌心，凤眼微挑，看着苏沐雪，用一种看似谦虚求教，实则步步紧逼的语气说道：“既然苏大小姐对药理香料，有如此过人的天赋，可否屈尊，帮我品鉴一二，看看这香里，究竟是哪一味，用得不妥了？”
这，便是赤裸裸的，当众“斗香”了。
若是苏沐雪说不出来，那她方才建立起来的“精通医理”的形象，便会立刻崩塌，沦为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骗子。
可这由数十种香料混合而成的香篆，其复杂程度，堪比一道最难的考题，便是京城最有经验的调香大师，也未必能在一时三刻之内，尽数分辨出来。
这，是一个死局。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苏沐雪的身上，充满了紧张与期待。
少侯夫人有心想为苏沐雪解围，可赵玉凝的身份摆在那里，又是用“请教”的名义，她也不好强行驳了对方面子。
苏沐雪看着赵玉凝掌心那块精致的香篆，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缓缓地，伸出了手。
她的动作，充满了犹豫与不情愿，仿佛是被逼无奈。
“既然赵小姐不弃，那……沐雪便斗胆，试一试。”
她从赵玉凝的掌心，极其小心地，拈起了那块香篆。
她没有立刻就去闻。
而是将香篆，举到眼前，对着光，仔细地观察着它的色泽与质地。
然后，她用指腹，轻轻地，在香篆的表面，了一下，感受着那细腻中带着微小颗粒的触感。
最后，她才将香篆，凑到鼻端，微微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副专注而认真的模样，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在朝拜自己的神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凉亭里，静得只剩下众人紧张的呼吸声。
赵玉凝的脸上，始终挂着那抹自信而笃定的冷笑。
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仅凭嗅觉，就分辨出她这块用了三十二种名贵香料，以独门秘法调配出来的“凝神香”。
然而，下一秒，她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只听那个闭着眼睛的少女，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轻柔的语调，缓缓地，开口了。
“以海南沉水香为君。”
“辅以，西域檀香，东海龙涎。”
“佐以，丁香，肉蔻，白芷，甘松……”
她的红唇，一张一合，一个又一个名贵而精准的香料名字，从她的口中，如同流水一般，倾泻而出。
每说出一个名字，赵玉凝脸上的血色，便褪去一分。
当苏沐雪，一字不差地，说出了整整三十一种香料的名字后，赵玉凝那张美艳的脸，己经变得和她身上的襦裙一样，惨白如纸。
这……这怎么可能？！
这香方的配比，是她镇国公府的不传之秘！
这个苏沐雪，她……她到底是什么怪物？！
然而，苏沐雪的“表演”，还没有结束。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带着几分困惑，几分不解。
“这三是一种香料，配比精妙，相得益彰，本该是助人凝神静气，安眠好梦的绝品。”
她看着赵玉凝，用一种极其天真的语气，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可是……赵小姐，您为何，要在这其中，加入那第三十二味，性燥属火的……‘零陵香’呢？”
“《本草注疏》有云，沉水香，其性沉，其气降。”
“而零陵香，其性燥，其气升。”
“二者单用，皆为良品，可若是混在一处，以火熏之，便会气性相冲，日夜吸入，虽无近忧，却有远患。”
她顿了顿，说出了那句，让赵玉凝，彻底魂飞魄散的最终审判。
“轻则，令人心浮气躁，夜不能寐。”
“重则……气血逆行，伤及……子嗣根本。”
作者“低配细狗”推荐阅读《空间虐渣一时爽，一直虐渣一直爽》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X1JQ/)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