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可以试试看？”林循低声嘀咕了一句，急冲冲跑出了房间。
“你要做什么？”冯珍珍嚇了一跳，下意识伸出胳膊想拦，却没拦住。
她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格，乖巧不会乱来，和奶奶感情也格外的好。
可现在儿子的表情不太对。
林循没有立刻回答冯珍珍。
他踮起脚尖，用力拉开了饭桌的抽屉。
果然，里面躺著一包崭新的消毒签。
他飞快地抓出好几根，又拿了几张卫生纸，像一阵风似的冲回奶奶身旁。
“如果把痰咳出来奶奶说不定”林循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了。
说不定可以多挺一段时间。
可这对痛苦的奶奶来说真的是好事吗？
让她这样继续煎熬下去？
他看著奶奶因呼吸困难而痛苦扭曲的脸，看著那每一次吸气都如同酷刑般的艰难，心底產生了巨大的犹豫和矛盾。
“循循，你会弄吗？”林浩看懂了儿子的意思。
爷爷也远远的站起身，弯著腰往房间里头瞅。
林循抬头，哑声答道：“试试，我会很小心的。”
看著儿子不属於这个年龄的神情，林浩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和妻子一起，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林循用最小的力道，轻轻掰开奶奶乾裂的嘴唇。
他屏住呼吸，拿起一根签，极其耐心地伸了进去，试图將那粘稠的阻塞物粘带出来。
一下，两下
他的动作稳定而专注。
这比他想像中更难。
好在最后，奶奶的喉咙猛地剧烈地痉挛了一下！
“咳！咳咳——呕——！”
伴隨著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一大口浓稠、黄绿色的粘痰被咳了出来，溅落在他及时垫在奶奶嘴边的纸巾上。
眾目睽睽之下，奇蹟发生了。
老人紧闭了不知多久的眼睛，缓缓又吃力地睁开了。
“咦？”
“妈！”
眾人一阵又一阵的惊呼起来。
林浩和冯珍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亲戚们纷纷围了上去，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欣喜。
老人的目光先是茫然地扫过天板，然后缓缓地、极其吃力地转动著。
紧接著，她的目光落在了离她最近的林循身上。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乾枯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一点点，指向林循：“这不是林浩吗？”
“奶奶，我是林循。”
“嗯嗯，是循循，我有点脑子不清醒，舌头不听使唤扶我起来”
奶奶费力地眨了眨眼，似乎终於认清了眼前的人，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笑意。
“妈，你之前病了，都以为不行了，但现在已经好了。”林浩凑近了一些，轻声道。
“醒了就好！”
“真是老天开眼！”
“姑，您可嚇死我们了！”
一旁的亲戚们也跟著拼命点头，七嘴八舌地说著。
“奶奶，好久没见了。”林循轻轻將老人扶了起来。
老人浑浊的目光环视著围在身边的亲人，最后再次落回林循的脸上。
她断断续续地、极其缓慢地说：“我想起来了粽子”
“粽子？”林循疑惑。
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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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等过几个月端午节了，给你包粽子吃，你不是最喜欢吃我包的粽子了吗”
“那我想要红枣的。” “好，那就红枣的。”老人脸上那抹艰难维持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一点。
“没问题。没想到我这身子骨还挺得过来。我就说呢，我还想看你考上好大学，看到你结婚，太好了，老天爷给了我这个机会。”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气力不继，却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眷恋。
“好的奶奶，你会看到的。”林循点头，儘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些。
“妈，你刚醒，舒不舒服？要不还是躺著？”冯珍珍背过去擦乾眼泪，又转过身担忧地看著婆婆疲惫不堪的样子。
“我没事我没事”老人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林循的脸。
“我想多跟我的乖孙说说话”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著浓重的倦意。
老人艰难的抬起浮肿的手。
那只冰冷、浮肿、布满老年斑的手，轻轻地、极其缓慢地落在了林循柔软的头髮上。
“不过我还是好睏啊”她的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声音低得像囈语。“先睡一会”
话音未落，老人的呼吸再次变得深长而沉重，那只抚摸著孙儿头髮的手也跟著无力地滑落下来。
房间里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
“这是迴光返照吗？”
林循的叔叔，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声音乾涩地问出了所有人心中最恐惧的猜测。
“说不定说不定可以好起来，奶奶刚刚说端午要给我包粽子。”林循站起身，轻轻摇摇头。
对於老人的情况，他其实心里並没有底。
可是万一呢？
万一可以改变呢？
万一奶奶真的可以好起来呢？
“嗯”闻言，冯珍珍將手盖在了他的头上。
听到他的话，亲戚们互相面面相覷，纷纷嘆气，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接下来的时间，成了与死神拉锯的拉锯战。
老人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她每次醒来的时间都很短暂，有时只是几分钟，有时甚至只有十几秒。
老人每次醒过来，目光会茫然地扫视一圈，最终总是能准確地落在林循身上。
她总会用极其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问林循一些很简单的问题，又或者只是看著他，艰难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
“循循放学了？”
“外面下雪了吗？”
“你饿不饿？”
林循寸步不离地守在老人身旁。
他握著奶奶的手，一遍又一遍地、不厌其烦地回答那些重复的问题。
“奶奶，我放学了，今天老师表扬我了。”
“外面没下雪，但是很冷，您盖好被子。”
“我不饿，奶奶您饿吗？要不要喝点水？”
他绞尽脑汁地回忆著奶奶爱听的话，给她讲学校里的趣事。
讲茉茉帮他收拾书包，讲他还记得的那些儿歌
每当老人昏睡过去，他就用温水沾湿签，小心翼翼地奶奶乾裂的嘴唇。
对於小孩儿而言，晚上超过十点不休息已经属於熬夜了，难顶得很。
林循脑袋一点一点的，睏倦极了，却强撑著不肯睡去，生怕错过奶奶任何一个清醒的瞬间。
不知过去了多久，客厅里的老式座机电话突然“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潭水一般的寂静被打破。
“林循，你的电话。”林浩喊道。
“我的电话？”
意识不太清醒的林循差点从小板凳上摔下去。
他小心地鬆开老人的手，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蛋，才快步朝著玄关走了过去。
“餵。”林循接过了林浩递给他的厚重听筒。
“小林循，奶奶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叶茉茉的清脆的声音混著电流杂音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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