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生产大队的农田,在晨雾中展现出它广袤而严酷的面貌。
林晚汐扛着那把比她胳膊细不了多少的旧锄头,跟着稀稀拉拉的社员们走向指定的地块。
她这身体本就虚弱,加上昨天落水、饥饿和惊吓,此刻只觉得脚下发飘,眼前的田埂都在打转。
“看呐,那不是老林家三丫头吗?昨天为陆明宇跳河那个!”
“啧啧,还有脸出来上工?要我啊,臊都臊死了!”
“瞧她那副样子,风一吹就倒,能干啥活?别是来混工分的吧?”
毫不掩饰的议论声像苍蝇一样嗡嗡地围着她。那些或鄙夷、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林晚汐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念: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他们都是NPC,都是背景板……
她试图回忆原主关于农活的记忆,却发现除了“累”和“饿”,一片模糊。现代社畜哪见过这阵仗?她连韭菜和麦苗都分不清!
小队记分员是个黑瘦的年轻后生,叫铁柱,显然也听过她的“大名”,公事公办地给她指了指一片长满杂草的玉米地,语气冷淡:
“林晚汐,你今天就在这儿锄草。看到那条田垄没?锄到那头,算你两个工分。”
林晚汐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条田垄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她眼前一黑,两个工分?听原主记忆里,壮劳力一天能拿十个工分,这明显是看她好欺负,给了最低的定额,还是最难搞的玉米地(因为要弯腰在玉米秆间穿梭)!
但她没有争辩的资本,只能点点头,硬着头皮走进地里。
弯腰,挥锄。
“哐!”
锄头没刨到草根,反而狠狠砸在了一个土坷垃上,震得她虎口发麻,锄头差点脱手。
旁边地里一个正在歇息的大婶看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哎哟喂,林家丫头,你这哪是锄草,你这是跟地有仇啊?”
周围立刻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声。
林晚汐脸上一热,强装镇定,再次挥锄。这次学乖了,看准了一棵杂草,用力刨下去。
草是刨掉了,连带起一大块泥土,溅了她自己一脸,还有些飞到了旁边一个正埋头苦干的姑娘身上。
那姑娘抬起头,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拍掉了身上的土。
林晚汐认得她,是邻居赵家的女儿赵秀兰,性格老实内向。
“对、对不起……”林晚汐连忙道歉。
赵秀兰摇摇头,没说话,继续干活。
林晚汐心里叹了口气,这开局,真是地狱难度。
她定了定神,不再理会周围的目光和议论,开始跟手里的锄头和脚下的杂草较劲。
太阳渐渐升高,毒辣地炙烤着大地。林晚汐很快就汗流浃背,汗水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腰像是要断了一样,每弯下一次都伴随着一阵酸痛。手掌火辣辣的,肯定磨出水泡了。
她感觉自己像个破旧的老机器,每一个零件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速度自然是慢得令人发指,别人己经锄完一小半,她还在开头磨蹭。
“照她这速度,天黑也干不完吧?”
“可不是嘛,纯粹是来拖后腿的!”
“也不知道林家的人怎么教的,姑娘家家的,一点活都干不利索……”
嘲讽声再次隐隐传来。
就在林晚汐头晕眼花,几乎要一头栽倒在田里时,一道高大的阴影笼罩了她,伴随着一个严肃洪亮的声音:
“都围在这儿看什么热闹?不用干活了?!”
议论声瞬间消失,周围的人立刻作鸟兽散,埋头猛干,仿佛刚才嚼舌根的不是他们。
林晚汐勉强首起仿佛有千斤重的腰,抬头望去。
逆着光,她看到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年轻男人站在田埂上。
他穿着半旧的绿色军装裤和白色汗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麦色手臂。
寸头,眉眼周正,鼻梁高挺,嘴唇紧抿,整个人像一株挺拔的白杨,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正气和……压迫感。
是生产队长顾长风。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林晚汐那几乎没怎么动过的一小片地,又落在她苍白如纸、汗如雨下的脸上,眉头紧紧皱起,形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
“林晚汐同志。”他的声音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和严厉。
“既然来上工,就要遵守生产队的纪律,拿出干活的样子!你这效率,是在磨洋工吗?我们红旗大队不养闲人!”
林晚汐心里一堵。她知道自己是慢,但这真不是故意的啊!这破身体,这破技能,能站着就不错了!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身体不适,但想到王彩凤的刻薄和原主的名声,知道说出来只会被当成借口,反而坐实了“偷奸耍滑”的罪名。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委屈和眩晕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顾队长,我没有磨洋工。我会尽快熟悉,保证完成任务。”
顾长风看着她微微颤抖却挺首的脊背,和那双因为虚弱而显得格外大、此刻却写满了倔强的眼睛,心里的火气莫名消了一点。
他早就听过关于这个女社员的各种风言风语,今天一见,确实……名不虚传的“弱不禁风”。
“最好如此。”
他的语气依旧严厉,但目光在她磨出水泡、渗着血丝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身体是自己的,活是集体的。要是实在撑不住,就去树荫下歇十分钟,别真晕在地里,耽误大家工夫!”
这话听起来是警告,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大步走向其他地方巡视,洪亮的声音在田埂上回荡:
“都抓紧时间!上午这块地必须锄完!”
林晚汐看着他那充满力量和责任感的背影,咬了咬牙。
歇十分钟?她敢歇,口水沫子就能把她淹死!
干!往死里干!不就是锄草吗?还能比写PPT难?
她重新弯下腰,无视了手掌和腰部传来的剧痛,以一种近乎自虐的速度,再次挥动了锄头。
汗水模糊了视线,她没空擦。
嘲笑声隐约传来,她充耳不闻。
她所有的意志力,都集中在了一件事上——活下去,从这里站着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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