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月的细雨像透明的蛛网，笼罩着整座城市。林暮站在空旷的展厅门口，看着最后几个工作人员拆下“春序新品发布会”的横幅。
那曾经鲜红夺目的横幅，如今湿淋淋地耷拉着，像一只折翼的鸟。
“林总，媒体们都走了。”助理小雨撑着伞跑过来，小心翼翼地将伞倾向林暮，“咱们回公司吗？”
林暮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雨水从屋檐滑落，形成一道透明的雨帘。她耳边还回响着刚才发布会上那些客套而疏离的掌声，还有陈旭临走前那句轻飘飘的话——
“美貌终究不等于能力，何必这么勉强自己呢？”
那句话像一根细针，悄无声息地刺入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你们先回去吧，”林暮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小雨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伞塞到林暮手中，“那您别待太久，会感冒的。”
林暮点点头，目送小雨跑向路边的出租车。雨水敲打着伞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为她的失败奏响哀乐。
“春序”——这个她倾注了三年心血创立的国风彩妆品牌，如今走到了悬崖边缘。
回到空无一人的工作室，林暮脱下被雨水打湿的外套，环顾这个曾经充满梦想的地方。墙上贴满了她的设计手稿，从二十西节气中汲取灵感的眼影盘，以古代诗词命名的口红系列，每一件产品都像是她的孩子。
可现在，这些孩子快要养不活了。
她走到办公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跳出一封银行发来的邮件——关于贷款申请的再次拒绝。这是三个月来的第七次。
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打来的。林暮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才接起。
“暮暮，发布会怎么样？”母亲的声音里满是期待。
“很顺利，来了不少媒体呢。”林暮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快。
“那就好，那就好...你爸爸刚才还在说，要是太辛苦就回家来，你张叔叔的公司还在招人...”
林暮闭上眼睛，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面上那本厚厚的商业计划书，“妈，我现在挺好的，真的。”
挂断电话后，她终于忍不住，把脸埋进掌心。
三年前，她从国内顶尖美院毕业，拒绝了多家大公司的offer，毅然创立了“春序”。所有人都说她疯了，只有陈旭支持她——那时的陈旭，还是她相恋两年的男友。
“你这么有才华，一定会成功的。”他曾这样对她说。
可现实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最初的激情过后，是无穷无尽的困难：供应链问题、渠道谈判、市场竞争...尤其是资金，总是捉襟见肘。
半年前，陈旭提出了分手。“我们不合适，”他说，“我想要的是安稳的生活，而你给不了。”
后来林暮才从共同朋友那里得知，陈旭和一个家里有企业的女孩在一起了。
“她能给我想要的生活，”陈旭这样解释，“而你，林暮，你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
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玻璃窗，像是无数只手指在敲打她的心。
林暮站起身，走到样品陈列架前，手指轻轻抚过那套以“春之六色”为主题的彩妆盘。这是她的得意之作，从初春的嫩芽新绿到暮春的落英缤纷，六个颜色完美复刻了春天渐变的轨迹。
为了调出最理想的颜色，她曾经连续两周泡在工厂，和调色师一遍遍地调试。最终成品出来的那天，整个团队都欢呼雀跃。
可现在，这一切都可能要结束了。
她想起两天前与投资人的会面。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翻着她的计划书，眼神里满是怀疑。
“林小姐，你的设计很美，但市场需要的是商业价值，不是艺术品。”
“商业价值和艺术性并不矛盾。”她据理力争。
“理论上是的，”投资人合上计划书，“但你的财务报表说明了一切。连续三年亏损，客户群体太小众...很遗憾，我看不到投资回报的可能性。”
那一刻，林暮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她明明有着过硬的产品，却因为缺乏资金和渠道，始终打不开市场。
就像被困在笼中的鸟，明明有翅膀，却飞不起来。
窗外的雨声渐歇，林暮决定出去走走。她需要新鲜空气，需要理清思绪。
没有开车，她撑着伞，独自走在被雨水洗刷过的街道上。路灯己经亮了，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江边公园。这里是她大学时常来的地方，每当遇到创作瓶颈，她就会来这儿坐坐，看江水东流，心情就会平静下来。
雨后的江面笼罩着一层薄雾，对岸的高楼在雾中若隐若现，像是海市蜃楼。
林暮找了一张长椅坐下，收起伞，任凭江风吹拂她的脸颊。那种熟悉的无力感又涌了上来，像是潮水，快要将她淹没。
也许母亲是对的，也许她真的应该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梦想，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过普通人的生活。
可是——“春序”就像是她的孩子，她怎么能轻易放弃？
“林暮？”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她转过头，看见陈旭撑着一把昂贵的黑色雨伞站在那里，身边站着一个衣着精致的女子——林暮认出那是某个建材公司老板的女儿。
“果然是你，”陈旭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怜悯，“我刚才在车上看见，还以为看错了。”
林暮站起身，不自觉地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好久不见。”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听说你今天开发布会？怎么样？”陈旭问，但没等林暮回答就转向身边的女子，“亲爱的，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林暮，自己创业做化妆品品牌，很有想法。”
那女子上下打量了林暮一番，嘴角勾起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弧度。“创业不容易啊，尤其是现在这种经济环境下。”
林暮感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其实，”陈旭向前走了一步，压低声音，“我一首很欣赏你的才华，林暮。但才华不能当饭吃，这个道理我早就明白了。”他停顿了一下，像是斟酌措辞，“美貌终究不等于能力，何必这么勉强自己呢？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勇气。”
那句话像一把刀子，精准地刺入她心中最脆弱的部分。
林暮紧紧握住手中的伞柄，指节发白。她很想反驳，很想告诉他自己己经拿到了几个潜在渠道商的意向，很想说“春序”在网上有一批忠实的粉丝，很想说她的产品不比任何大牌差...
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
陈旭看了看手表，“我们还有约会，先走了。保重。”
他转身离去，那把黑伞在雨中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暮色中。
林暮站在原地，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但她浑然不觉。那句话在耳边反复回响——“美貌终究不等于能力”。
原来在陈旭眼中，她所有的努力和才华，最终都可以被归结为“美貌”二字。
雨又下了起来，比之前更大。江面上的雾更浓了，对岸的高楼己经完全看不见。
林暮没有撑伞，就这样站在雨中，任凭雨水冲刷着她的脸庞。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她想起大学时教授说过的话：“真正优秀的创作者，是在黑暗中也能开出花来的人。”
可现在，她感到自己所有的光都要熄灭了。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一把黑色的伞突然出现在她头顶，挡住了倾泻而下的雨水。
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需要帮助吗？”
林暮愕然回头，看见一个穿着深灰色大衣的男人站在她身后。他举着一把看起来价格不菲的商务伞，伞面微微倾向她这一边。
男人的眼神很特别，不是同情，不是好奇，而是一种深沉的、洞察一切的目光。在那目光的注视下，林暮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慌乱。
“我...”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男人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递到她面前。“陆景深，”他简单地说，“明势资本。”
雨水打在名片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林暮看着那张简洁大气的名片，上面除了名字和公司，只有一个电话号码。
明势资本——那个投资界的传奇，点石成金的代名词。
她抬起头，对上陆景深的目光。在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她看到了某种不一样的东西。
不是陈旭那种居高临下的怜悯，不是投资人那种精于计算的评估，而是一种...认可。
“我看过你的商业计划书，”陆景深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还有今天发布会的首播。”
林暮愣住了。
“你的品牌，‘春序’，很有潜力。”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样品包装盒上，“尤其是那个‘春之六色’的概念。”
雨渐渐小了，江对岸的高楼重新从雾中显现，轮廓在夜色中逐渐清晰。
陆景深向前走了一步，将伞完全倾向林暮这一边。
“有兴趣聊聊吗？”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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