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虽定,但如何实施,却是个难题。
首接告诉村民们,村口站着一位由古代献祭少女灵魂凝聚而成的、即将消散的山神,需要大家的念力来维系存在?
这听起来太过荒诞,恐怕不仅没人相信,还会把她当成疯子。
许清禾需要一种更温和、更易于被接受的方式。
她想起《百花集》中关于苔藓的记载——「能吸纳微末念力,缓慢积存」。
关键在于“微末”与“积存”。
不需要轰轰烈烈的仪式,不需要坚定不移的信仰,只需要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对家乡、对平安所怀有的那一丝最朴素、最自然的情感。
而老槐树,就是收集和传递这些情感的最佳媒介。
第二天,许清禾开始了她的行动。
她先去镇上的杂货店买了一些最普通的、用来播种的小麦种子,象征生长与希望,又去河边潮湿背阴处,小心地采集了几块生长得最为厚实青翠的苔藓。
然后,她找到了李奶奶和王婆婆,没有提及山神,只是这样说:
“李奶奶,王婆婆,我看村口那老槐树底下,有些地方的土都板结了。我想着,能不能在树根周围种点苔藓,再撒点麦种?苔藓能保持水土,看着也青翠,麦种呢,算是个好兆头,祈愿咱们村子五谷丰登,安安稳稳的。大家平时在树下乘凉、聊天,看着这青苔麦苗,心里也舒坦不是?”
这个理由朴实又带着美好的寓意,很容易就被两位老人接受了。李奶奶甚至夸她有心了,还叫来了几个平时常在槐树下活动的老伙计帮忙。
许清禾没有假手他人。
她亲自蹲在老槐树那盘根错节的根部,小心翼翼地清理出一小片土地,然后将采集来的苔藓一块块仔细地铺上,轻轻按压,让它们与的土壤紧密贴合。又在苔藓的间隙,均匀地撒下金黄的麦种。
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不是在种植,而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祈祷。
她一边铺设,一边在心中反复观想《百花集》中关于苔藓汇聚念力的描述,将自己希望这片苔藓能成为汇聚村民美好情感通道的意念,缓缓注入其中。
她能感觉到,手下的苔藓传来一种沉静而饥渴的吸力,仿佛干涸的土地遇到了甘霖。而老槐树那庞大而温和的灵性,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无声地笼罩下来,它的根系如同地下的神经网络,与这片新铺的苔藓建立了微妙的连接。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对围观的几位老人和闻讯来看热闹的村民笑着说:“好啦!以后大家路过这儿,要是心里有什么对咱村子的好念头,比如希望家里娃平安啊,盼着收成好啊,哪怕就是觉得今天天气不错心里舒坦,都可以在心里默念一下,或者对着这苔藓和槐树念叨两句。就当是……给咱们村积攒点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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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法子好!积福气!”
“是啊,心里有个念想,总归是好的。”
“清禾这闺女,就是心细。”起初,这只是个随口一提的念头。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微妙的变化开始发生。
有老人坐在树下纳凉,看着脚边青翠的苔藓和破土而出的嫩绿麦苗,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在外打工的儿孙,在心里默默念叨一句“平平安安”。
有妇人端着针线活坐在树下,看着生机勃勃的绿色,会盼着地里的庄稼有个好收成。
就连玩耍的孩子摔倒了,大人也会一边扶起一边说:“摸摸老槐树,摸摸青苔地,痛痛就飞走啦!”——这无意间的举动,也带着最纯粹的祈愿。
这些分散的、细微的、甚至本人都未曾在意的好念头,如同春日里看不见的雨丝,悄无声息地飘落。
而村口的老槐树下,那片由许清禾亲手铺设的苔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愈发青翠、厚实、充满生机!仿佛被注入了无尽的活力。那些麦苗也长得格外茁壮,绿油油的,在槐树的荫庇下焕发着光彩。
只有许清禾知道,那不是普通的生长。
每当她靠近老槐树,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萦绕在槐树周围、来自村民们的微弱念力,对平安的期盼,对丰收的渴望,对家乡的眷恋。
正被苔藓如同海绵吸水般悄然吸纳,然后通过槐树那深扎大地的根系,被转化、提纯,化作一股股精纯而温暖的、带着守护意味的能量流,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某个不可知的地方。
她于某日黄昏时再次见到那红衣女子。
她依旧站在那里,面朝村庄。
但这一次,许清禾敏锐地察觉到,那原本缥缈得仿佛随时会消散的身影,似乎……凝实了一点点。
虽然变化极其细微,但那抹红色不再像以前那样透明,身影的边缘也清晰了些许。
她周身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似乎也被冲淡了些,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弱的慰藉。
她依然沉默,但许清禾仿佛能听到一声来自遥远时空的、满足的叹息。
方法有效!
许清禾站在远处,看着槐树下那青翠的苔衣,看着那道凝望村庄的红色身影,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动。
没有恢弘的祭祀,没有盲目的崇拜。只是用最平凡的方式,汇聚最平凡的情感,来回应一份跨越了数百年的、最不平凡的守护。
这或许,才是真正的“神”与人之间,应有的连接。
夜色温柔,槐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吟唱一首古老的、关于守护与感恩的歌谣。
许清禾知道,这场无声的祈愿,将会一首持续下去。
而她,只是为这首古老的歌谣,轻轻地,按下了一个新的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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