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兵队，名为“辅”，实则为消耗性的肉盾与前哨。
陈远和另外几十个被挑选出来的匠奴，被胡乱塞了些木盾、粗麻绳和担架，驱赶着，汇入一股更大的人流，涌向那片被火光与死亡笼罩的前线。
空气中弥漫的味道变得更加复杂刺鼻。硝烟、血腥、油脂燃烧的恶臭、人体失禁后的腥臊……种种气味混合成一种名为“战场”的毒雾，无孔不入。脚下的大地泥泞不堪，暗红色的冰碴与破碎的肢体、丢弃的兵甲混杂在一起，每踏出一步，都可能踩到某种软硬不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城头上的明军抵抗依旧激烈。火铳的爆鸣、弓箭的尖啸、石块砸落的闷响，以及伤者撕心裂肺的哀嚎，构成一曲永不停歇的死亡交响乐。铅子与箭矢不时从头顶掠过，或深深嵌入脚下的泥土，或带走身边某个倒霉鬼的生命。
陈远紧紧握着那面粗糙的木盾，将身体尽可能缩在后面。他的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在混乱的战场上急速搜寻。
【目标：破损棉甲（含铁片，能量转化率：低）】
【目标：断裂枪头（铁质，能量转化率：中）】
【目标：火炮哑弹（铸铁，能量转化率：高，危险！）】
脑海中，蓝色的立方体稳定旋转，冰冷的提示音伴随着视野中不断标注出的红色光斑，为他指引着方向。但这些“目标”要么距离太远，处于双方火力的交叉地带；要么旁边就有清兵看守；要么如同那枚卡在尸堆里的哑弹，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息。
能量储备：【0.031%】。
倒计时：【23:17:42】。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死亡在一步步逼近。
“你！还有你！去把前面的箭矢捡回来！”一个脸上带疤的清兵什长，用刀指着陈远和另一个吓得几乎的匠奴吼道。
前方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死亡地带，布满了明军射下的箭矢和倒毙的尸体。
那匠奴双腿打颤，涕泪横流，不敢上前。
“废物！”什长眼神一厉，手起刀落，血光迸现，那匠奴首接扑倒在地，抽搐两下便没了声息。
“你去！”带血的长刀指向了陈远。
陈远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恐惧，猛地弯下腰，顶着木盾冲了出去。
箭矢“嗖嗖”地从身边掠过，打在木盾上发出“夺夺”的闷响。他不敢抬头，目光死死盯着地面，搜寻着脑海中被标注出的目标。
有了！
一具清兵尸体旁，散落着几支箭矢，还有一个被劈开半边的铁质头盔！
他扑到那尸体旁，假装捡拾箭矢，左手却飞快地按在了那个破损的头盔上。
【接触低纯度铁元素。开始能量吸收……】
一丝微弱的、比之前更加清晰的冰凉感顺着手臂流入。
【能量收集+0.004%】
太慢了！
他不敢停留，抓起几支箭矢和那头盔，连滚爬爬地往回跑。一枚铅子擦着他的头皮飞过，灼热的气浪让他头皮发麻。
“磨蹭什么！”回到相对安全的区域，什长一把夺过他捡回的东西，看了看那头盔，骂了一句，随手扔到后面的物资堆里。
陈远喘息着，感受着能量储备艰难地跳到【0.035%】。杯水车薪！
必须找到更高效的目标！
机会很快再次出现。一队清军弓手在前方进行压制射击后，开始后撤轮换，留下满地使用过的箭簇（为了节省，箭杆可回收，但铁质箭簇有时会因撞击变形或卡在障碍物上而被丢弃）。
“去！把能用的箭簇都抠下来！”监工再次下令。
这次陈远几乎是主动冲了出去。他匍匐在地，利用尸体和弹坑作为掩护，双手疯狂地在冰冷的地面和残破的躯体间摸索。每一次触碰到那冰冷、有时还带着黏腻血液的变形铁块，他都能感受到一股虽然微弱但持续不断的能量流入。
【能量收集 +0.001%… +0.002%… +0.001%…】
进度条在极其缓慢而坚定地爬升。0.036%… 0.038%… 0.041%…
他像一只在屠宰场缝隙里舔舐血渣的老鼠，卑微，贪婪，竭尽全力。
然而，战场上的幸运从不会持久。
“砰！”
一声格外响亮的火铳轰鸣在近处炸响。陈远只觉得左臂一麻，随即一股钻心的剧痛传来！他低头一看，左臂外侧被铅子擦过，犁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破烂的衣袖。
他闷哼一声，几乎晕厥。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下降。能量收集效率减弱。】
能量储备：【0.049%】。
倒计时：【22:41:09】。
剧痛和失血让他眼前发黑。绝望再次攫住了他。难道就要死在这里了吗？死在系统激活之后，死在希望刚刚燃起的时刻？
不！
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扫视战场，如同濒死的野兽。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不远处，一具刚刚被抬下来的、重伤清兵的身上。
那清兵穿着相对完整的镶铁棉甲，胸口插着一支明军的重箭，奄奄一息。两名辅兵正准备将他往后抬。
甲胄！相对完整的铁甲！
一个疯狂而危险的念头，如同毒藤般从陈远心底滋生。
他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冲向那担架。
“你干什么？！”抬担架的辅兵呵斥道。
“我…我懂点包扎…他…他这甲胄卡着伤口，不…不卸开，止不住血…”陈远声音沙哑，带着痛苦导致的颤抖，听起来竟有几分可信。他指着那清兵胸口的箭矢和周围的甲叶。
那两个辅兵将信将疑，但看着那清兵不断涌出的鲜血，以及陈远手臂上同样狰狞的伤口，一时有些犹豫。
就在这瞬间，陈远的手己经“颤抖”着，按在了那冰冷、沾满鲜血的铁质甲叶上！
这一次，接触面积更大，金属更集中！
【接触中纯度铁元素！开始高效能量吸收！】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强劲、更汹涌的冰凉洪流，顺着手臂疯狂涌入！
【能量收集+0.015%… +0.017%… +0.013%…！】
能量储备的数字开始疯狂跳动！0.064%… 0.081%… 0.094%！
“你干什么？！”清兵似乎感觉到什么，虚弱地挣扎了一下。
陈远死死按住，不顾左臂伤口因用力而崩裂，流出更多的鲜血。他的血与清兵的血混合在一起，浸染着冰冷的铁甲。
能量！他需要更多！
【能量储备：0.099%！】
只差最后一点！
“滚开！”一个清兵小头目注意到这边的异常，大步走来，一脚将陈远踹开！
能量的洪流骤然中断。
陈远摔倒在地，啃了一嘴泥血混合的冰碴。但他顾不得疼痛，立刻看向脑海中的界面。
能量储备：【0.099%】！
倒计时：【22:38:51】！
还差0.001%！功亏一篑！
那小头目检查了一下伤兵，没发现异常（系统吸收能量并无外在表现），只当陈远是在笨拙地“救治”，骂骂咧咧地让人赶紧把伤兵抬走。
陈远趴在地上，看着那逐渐远去的、蕴含着最后一丝希望的铁甲，眼中几乎要滴出血来。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
就在这时，他的右手，无意间按在了一枚深深嵌入冻土、只露出一点尾翼的……沉重箭簇上。这是刚才那伤兵挣扎时，从身上抖落的？
【接触低纯度铁元素。能量吸收……】
【能量储备：0.100%！】
【！！！能源核心达到最低运行阈值！】
【应急协议解除！启动基础制造功能！】
【解锁基础蓝图：简易工具/武器。】
成了！
陈远几乎要喜极而泣。但下一秒，更强烈的危机感笼罩了他。他感觉到那清兵小头目怀疑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必须立刻证明自己的“价值”，或者说，制造一点混乱，转移注意力！
他的目光，落在了手中那枚刚刚为他提供最后一丝能量的、沉重而粗糙的铁质箭簇上。
“解析！”他在脑海中疯狂下令，“以此材料，即刻制造！最简易，最具杀伤力的近战武器！”
【指令确认。扫描材料……】
【蓝图选择：粗糙匕首/尖锐刺锥。】
【制造需求：0.002单位能量。是否执行？】
“执行！”
陈远死死攥住那枚箭簇，将手臂和身体的阴影作为遮挡。
他清晰地“感觉”到，脑海中那蓝色立方体分出了一丝极细微的能量流，顺着手臂经络，注入掌心的箭簇。同时，立方体表面数据狂闪，似乎在以极高的频率进行着微观层面的物质结构与重组引导。
掌心传来一阵极其短暂而剧烈的灼热与刺痛！
仿佛只过了一瞬。
【制造完成。】
灼热感消退。陈远摊开手掌。
那枚粗糙的箭簇己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柄长约二十、形状极不规则、通体黝黑、却带着一种冰冷金属光泽的简陋匕首。它没有护手，刀身甚至有些歪斜，但刃口处，却隐隐流动着一丝令人心悸的锋锐寒芒。
就在这时，那清兵小头目似乎下定了决心，提着刀，一脸不善地再次朝陈远走来。
“你，鬼鬼祟祟的，到底……”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趴在地上的陈远，己经猛地抬起了头。
那双眼睛里，之前的恐惧、绝望、卑微尽数消失，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近乎疯狂的冷静与凶狠。
以及，他手中那柄刚刚诞生的、在战场火光映照下，反射出冰冷光泽的……
铁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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